西安邮电大学论坛

 找回密码
 注册(开放注册)
搜索
楼主: redboy0909

[历史记录] 隋唐演义

[复制链接]
 楼主| 发表于 2008-5-23 10:41:12 | 显示全部楼层
第六十八回 成后志怨女出宫 证前盟阴司定案

  隋唐演义--第六十八回 成后志怨女出宫 证前盟阴司定案词曰:

  九十春光如闪电,触目垂慈,便觉阳和转。幽恨绵绵方适愿,

  普天同庆恩波遍。  生死一朝风景变,漫道黄泉,也自通情面。

  满地荆棒绕指扌前,惊回恶梦堪欣羡。

  调寄“蝶恋花”

  凡人好行善事,而人不之知,则为阴德;或一时一念之感发,或真心诚意之流行,无待勉强,不事矫饰,盖有不期然而然者。语云:有阴德者,必有阳报。昔长兴顾氏宦成无子,娶姬妾十余人,一日与内君酌,诸姬皆侍,叹曰:“我平生事皆阴德,何以绝我嗣乎?”一姬曰:“阴德不在远。”某悟曰:“我今行阴德,当嫁汝辈。”姬曰:“我岂自言,理因如是,我死从夫子耳!”某尽嫁十余人,已而生三子,母即言死从者。何况朝廷举动,有关宗庙社稷,其获报又何可量哉。

  话说罗成将到长安,叫潘美率督兵丁,护着家眷慢行,自己先入京会见秦叔宝。闻知柴绍已于去年夏间复命,随同叔宝进去,拜见秦老夫人,先把寿仪补送。叔宝道:“表弟远隔几千里,家母寿期至今不忘。”罗成便把征北一段,至同萧后回南,贱内到女贞庵会见秦、狄、夏、李四位夫人,知是舅母八十整寿,在那里遥祝千秋,及萧后到扬州祭奠,撞死了王义夫妻的话来说完。秦老夫人道:“罗家甥儿,既是你二位娘子并令郎多在这里,快叫人把轿马去接了进来。”叔宝道:“母亲,萧后尚在旅中,待他陛见了安顿过,好接两位表嫂来。”秦老夫人道:“既如此,且叫怀玉到城外去接萧娘娘、二位夫人到承福寺中,暂住一二日。”怀玉如飞带了家丁出城,去安顿萧后及罗成家眷。

  罗成朝见过太宗,犒劳再三,赐宴旌功,早有旨意出来,差四个内监,宣萧后进宫。窦、花二夫人到叔宝家,又献上寿仪,拜过老夫人的寿,与张夫人交拜。单小姐亦拜见,命二子出来,与罗家二子拜见了,互相问候。袁紫烟及江、罗、贾三位夫人闻知,亦时差人馈送礼物。住了月余,罗成辞朝回去,便道到花弧墓上祭扫不题。

  却说太宗自登极以后,四方平定,礼乐迷兴。魏征、房元龄辈,知无不言,言无不尽,君臣相得。一日奉太上皇,置酒未央宫,对当秋暑,那日恰逢天气清朗,金紫辉映。上皇命颌利可汗起舞,冯智戴咏诗,既而笑道:“胡越一家,古未有也!”太宗樟觞上寿说道:“此皆陛下教化,非臣智力所及。昔汉高祖亦从太上皇宴此宫,妄自矜大,臣不取也。”上皇大悦,问秦叔宝:“你母亲好么?今多少年纪了?”叔宝跪答道:“臣母今年八十有三,托赖上皇陛下洪福,得以粗安。”随命众臣自皇族以下,各依品级而坐,无得喧哗失礼。众臣皆循序列班坐定,命黄门行酒,琴瑟齐鸣,歌声盈耳。君臣正在欢饮,不意尉迟敬德,坐在任城王下首,忽大怒起来,便道:“汝有何功,却坐在我上!”任城王却不理他,他便伸出一只大拳头打来,正中道宗左图,众人起身劝时,道宗目睛反转,青肿几砂,便逃席而出。上皇问什么缘故,众臣以直奏上。上皇心上不悦道:“任城王道宗,是朕宗支,不要说有功无功,就是他僭越了,今日是个良会,也该忍耐,为甚就动起手来!”太宗率众臣谢罪,便命罢宴,奉上皇还宫。

  到了次日,太宗视朝,对众臣道:“昨日朕同上皇君臣相乐,一时良会,敬德有失人臣之礼,朕甚不乐。况任城王实朕之亲族,彼便如是行凶,况其他乎!朕之此言,甚非有私道宗也。”言未毕,左右奏敬德自缚请罪,众臣怀惧,皆为跪请道:“敬德武臣,本不习儒雅,今无礼有忤圣旨,乞陛下念其汗马之劳,而生全之。”太宗召敬德入,命左右去其缚,对敬德道:“朕欲与卿等共保富贵,然卿居官数犯法,朕不以过而掩卿之功,乃知汉室韩彭一旦菹醢,非高德之过也。”敬德叩头谢罪。太宗道:“国家纪纲,惟赏与罚,非分之恩,不可数得,勉自修饰,无致后悔。”敬德再拜而出,由是强暴顿敛。

  贞观九年五月,上皇有疾,崩于太安宫。颁诏天下,谥曰神尧。一日,太宗闲暇,与长孙皇后众嫔妃游览至一宫。即有许多宫女承应,看去虽多齐整,然老弱不一。太宗见了,觉有些厌憎。有几个奉茶上来,皇后问道:“你们这些宫奴,都是几时进宫的?”众宫人答道:“也有近时进宫的,隋时进宫的居多。”皇后道:“隋时进宫有二十余年了。”众宫奴道:“十二三岁进宫,今已三十五六岁了。”皇后道:“当初隋炀帝嫔妃星广,为甚要这许多人伺候?”宫人道:“当初炀帝有夫人、美人、昭仪、充华、婕妤、才人等名,安顿各宫。安得如万岁与娘娘仁慈俭素,合宫无不共沐天恩。”太宗道:“朕想天子一人,就是嫔御,像朕不过三四人足矣,精力有限,何苦用着这许多人伺候,使这班青春女子,终身禁锢宫中。”徐惠妃道:“看他们情景,原觉可悯。”太宗对皇后道:“御妻,朕欲将此辈放些出去,让他们归宗择配,完他下半世受用。”皇后笑道:“恩威悉听上裁,妾何敢仰参。不要说真个放他们出去,就是这点念头,亦是一种大阴德。”太宗笑道:“朕岂戏言耶!”只见众宫娥俱跪下谢恩,娘娘与嫔妃等都大笑起来。太宗对内侍说道:“你去对掌宫的内监说,把这些宫女,都造册籍进呈来。”内侍对掌宫监臣魏荆玉说了,那一夜各宫中宫娥彩女,如同鼎沸。天明造完,交与魏荆玉。荆玉伺天子视朝毕,将册籍呈上,太宗看了一回道:“你去叫他们多到翠华殿来。”那魏监领旨去了。太宗回宫指着册籍,对皇后道:“那些宫女,不知糜费了民间多少血泪,多少钱粮,今却蔽塞在此,也得数日工夫去查点他。”皇后道:“不难,陛下点一半,妾同徐夫人点一半,顷刻就可完了。”

  太宗便同皇后登了宝辇,徐惠妃坐了平舆,到翠华殿来。见这班宫娥,拥挤在院子里。太宗与皇后,各自一案坐了。徐惠妃坐在皇后旁边。宫女均为两处点名,点了一行,又是一行,都是搽脂抹粉,妍媸参半。太宗拣年纪二十内者,暂置各宫使唤。其年纪大者,尽行放出,约有三千余人。叫魏监快写告示,晓谕民间,叫他父母领去择配。如亲戚远的,你自拣对头,与他配合。三千宫娥,欢天喜地,叩谢了恩,携了细软出宫。魏监将一所旧庭院,安放这些宫女,即出榜晓谕。一月之间,那些百姓晓得了,近的领了去,远的魏监私下受了些财礼嫁去,到也热闹。不上两月,将及嫁完,只剩夭夭、小莺两个,他是关外人,亲戚父母都不见来。又因夭夭出宫时,害起病来,小莺伏侍他,住在魏太监寓中三四个月,依旧养得身子肥壮。

  偶然一日,魏太监有个好友,锦衣卫挥使姓韦名元贞来拜,年纪将近四句,妻子竟不生嗣,着实要替他娶妾,他竟不肯。那日魏监留在书房中小饮,说起放宫女事,魏太监道:“韦老先,你尚无子,闻得你嫂子又贤惠,前日何不来娶一个好些的,生个种儿出来,也是韦门之幸。”元贞摇手道:“妻子生得出也好,生不出也就罢了。”魏太监道:“如今剩得两个,就像一父母所生,生得甚好,待我叫他出来,你赏鉴一赏鉴。”就对小太监说了。不一时那两个走将出来,朝着韦官儿行礼下去。元贞如飞站起来回礼,见他两个身材袅娜,肌肤嫩白,忙说道:“请进。”魏监道:“韦老先如何?”元贞道:“使不得,这是上用过的,我们做官儿的娶去为妾,就是失体统了。”魏太监笑道:“真是老婆子的话儿!前日那李官儿,也娶了蔡修容,张官儿也讨了赵玉娇去。偏你娶不得!”便也不题。吃完了酒,韦元贞别去了。过了一日,魏太监打听韦挥使不在家中,便唤一个车儿,叫小莺、夭夭坐了,对一个小太监说道:“你到韦家进去,看见他夫人,说我晓得韦老爷无子,故此公公特送这两个美人来。”小莺、夭夭到了韦家,见了韦夫人,韦夫人欢喜不胜。等元贞进门时,将他两个藏在书房碧纱窗里。元贞看见了,知是夫人美意,就在书房内睡了一回,忙同进去谢了夫人。自是妻妾相得,后来各生下子女:小莺生一女,为中宗皇后,封元贞为上洛王,这是后话休题。

  时房元龄因谏诤之事,见上颇疏,便告老回去。贞观十年六月间,长孙皇后疾病起来,渐觉沉重,遂嘱太宗道:“妾疾甚危,料不能起,陛下宜保圣躬,以安天下。房元龄事陛下久,小心谨密,且无大故,不可弃之。妾之家族,因缘以致禄位,既非德举,易致颠危,愿陛下保全之,慎勿与之权要。妾生无益于人,若死后勿高邱垅,劳费天下,因山为坟,器用瓦木可也。更愿陛下亲君子,远小人,纳忠谏,屏谗佞,省作役,止游败,妾虽死亦无恨。”又对太子道:“尔宜竭尽心力,以报陛下付托之重。”太子拜道:“敢不遵母后之命。”后嘱咐罢,是夜崩于仁静宫。

  次日,官司将皇后采择自古得失之事,为女则三十卷进呈。太宗览之悲恸,以示近臣道:“皇后此书,足以垂范百世。朕非不知天命,而为无益之悲。但入宫不闻规谏之言,失一良佐,故不能忘怀耳。”乃遣黄门召房元龄复其位。冬十一月,葬文德皇后于昭陵,近窦太后献陵里许。上念后不已,乃于苑中作层楼观以望昭陵。尝与魏征同登,使征视之。征熟视良久道:“臣昏(目毛)不能见。”上指视之,魏征道:“臣以为陛下望献陵,若昭陵则臣固见之矣!”上泣为之毁观,然心中终觉悲伤。

  一日,太宗忽然病起来,众臣日夕问候,太医勤勤看视。过四五日不能痊可,恍惚似有魔祟。惟秦琼、尉迟恭来问安时,颇觉神清气爽,因命图二人之像于宫门以镇之。及病势沉重,乃召魏征、李勣等入宫受顾命,李勣道:“陛下春秋正富,岂可出此不吉之言。”魏征道:“陛下勿忧,臣能保龙体转危为安。”太宗道:“吾病已笃,卿如何保得?”说罢转面向壁,微微的睡去了。魏征不敢惊动,与李勣等退至宫门前。李勣问道:“公有何术,可保圣躬转危为安?”魏征道:“如今地府,掌生死文簿的判官,乃先帝驾下旧臣,姓崔名珏,他生前与我有交,今梦寐中时常相叙。我若以一书致之,托他周旋,必能起死回生。”李勣闻言,口虽唯唯,心却未信。少顷,宫人传报皇爷气息渐微,危在顷刻矣。魏征即于宫门厢阁中,写下一封书,亲持至太宗榻前焚化了,吩咐宫人道:“圣体尚温,切勿移动,静候至明日此时定有好意。”遂与众官住宫门前伺候。

  且说太宗睡到日暮时,觉渺渺茫茫,一灵儿竟出五风楼前。只见一只大鹞飞来,口中衔着一件东西。太宗平昔深喜佳鹞,见了欢喜,定睛一看,心上转惊道:“奇怪!此鹞乃是魏征奏事时,我匿死怀中之物,为甚又活起来?”忙去捉他,那鹞儿忽然不见,口中所衔之物,坠于地上。太宗拾起看时,却是一封书柬,封面上写着:“人曹官魏征,书奉判兄崔公。”下注云:“崔珏系先朝旧臣,伏乞陛下面致此书,以祈回生。”太宗看了欢喜,把书袖了,向前行去。好一个大宽转的所在,又无山水,又无树木,正在惊惶,见有一个人走将来,高声叫道:“大唐皇帝往这里来。”太宗闻言,抬头一看,那人纱帽蓝袍,手执像笏,脚穿一双粉底皂靴,走近太宗身边,跪拜路旁,口称:“陛下,赦臣失误远迎之罪。”太宗问道:“卿是何人?是何官职?”那人道:“微臣是崔珏,存日曾在先皇驾前为礼部侍郎。今在阴司为丰都判官。”太宗大喜,忙将御手挽起来道:“先生远劳,朕驾前魏征有书一封,欲寄先生,却好相遇。”崔判官问:“书在何处?”太宗在袖中取出,递与崔珏。崔珏接来,拆开看了说道:“陛下放心,魏人曹书中,不过要臣放陛下回阳之意,且待少顷见了十王,臣送陛下还阳,重登王阙便了。”太宗称谢。又见那边走两个软翅的小官儿来,说道:“阎王有旨,请陛下暂在客馆中宽坐一回,候勘定了隋炀帝一案,然后来会。”太宗道:“隋炀帝还没有结卷么?”二吏道:“正是。”太宗对崔珏道:“朕正要看隋炀帝这些人,烦崔先生引去一观。”崔珏道:“这使得。”

  大家举步前行,忽见一座大城,城门上边写着“幽明地府鬼门关”七个大字。崔珏道:“微臣在前引着,陛下去恐有污秽相触。”领太宗入城,顺街而行,看那些人蓬头跣足,好似乞丐一般。走了里许,只见道旁边走出先帝李渊,后边随着故弟元霸。太宗见了,正要上前叩拜父皇,转眼就不见了。又走了几步,忽见建成引着元吉、黄太岁而来,大声喝道:“世民来了,快还我们命来!”崔判官忙把像笏擎起说道:“这是十殿阎君请来的,不得无礼!”三人听了,倏然不见。太宗问道:“翟让、李密、王伯当、单雄信、罗士信想还在此?”崔珏道:“他们早已托生太原荆州数年矣!”还要问太穆皇后、文德皇后在何处。只见一座碧瓦楼台,甚是壮丽。外面望去,见里面环攈叮当,仙香奇异。正在凝眸之际,见三个长大汉子,后面有七八个青面獠牙鬼使押着。崔珏道:“陛下可认得那三个么?”太宗道:“有些面善,只是叫他不出。”崔珏道:“那第一个披猪皮的是宇文化及。第二个穿牛皮的是宇文智及;第三个穿狗皮的是王世充。他们俱定了案,万劫为猪牛狗,受后来的千刀万剐,以偿生前弑逆之罪。”正是:

  善恶到头终有报,只争来早与来迟。

  太宗正在那里观看,听见两边人说道:“又是那一案人出来了?”崔珏看是何人,见一对青衣童子执着幢幡宝盖,笑嘻嘻的引着一个后生皇帝,后面随着十余个纱帽红袍的,两个官吏随着。崔珏叫道:“张寅翁,这一宗是什么人?”那官吏说道:“是隋炀帝的宫女朱贵儿,他生前忠烈,骂贼而死,曾与杨广马上定盟,愿生生世世为夫妇。后面这些是从亡的袁宝儿、花伴鸿、谢天然、姜月仙、梁莹娘、薛南哥、吴绛仙、妥娘、杳娘、月宾等。朱贵儿做了皇帝,那些人就是他的臣子。如今送到玉霄宫去修真一纪,然后降生王家。”太宗听了笑道:“朕闻朱贵儿等尽难之时,表表精灵,至今述之,犹为爽快。但生为天子,不知是在那个手里?”又见两个鬼卒,引着一个垂头丧气的炀帝出来,后面跟着三四个黑脸凶神。崔珏又问跟出来的鬼吏押他到那里去。那鬼吏答道:“带他到转轮殿去,有弑父弑兄一案未结,要在畜生道中受报。待四十年中,洗心改过,然后降生阳世,改形不改姓,仍到杨家为女,与朱贵儿完马上之盟。”崔珏问道:“为何顶上白绫还未除去?”鬼吏道:“他日后托生帝后,受用二十余年,仍要如此结局。”崔珏点头。太宗道:“炀帝一生残虐害民,淫乱宫闱,今反得为帝后,难道淫乱残忍,到是该的?”崔珏道:“残忍,民之劫数;至若奸囗,此地自然降罚。今为妃后,不过完贵儿盟言。”太宗正要细问,见一吏走来对太宗道:“十王爷有请。”太宗忙走上前,早有两对题灯,照着十位阎王降阶而至,控背躬身迎接;太宗谦让,不敢前行。十王道:“陛下是阳间人王,我等是阴间鬼王,分所当然,何须过让?”太宗道:“朕得罪麾下,岂敢论阴阳人鬼之道。”逊之不已。

  太宗前行,竟入森罗殿上,与十王礼毕坐定。秦广王拱手说道:“先年有个径河老龙,告殿下许救,而终杀之何也?”太宗道:“朕当时曾梦老龙求救,实是允他生全,不期他犯罪当刑,该人曹官魏征处斩。朕宣魏征在殿下棋,岂知魏征倚案一梦而斩。这是龙王罪犯当死,又是人曹官出没神机,岂是朕之过咎。”十王闻言伏礼道:“自那老龙未生之前,南斗生死簿上已注定,该杀于魏人曹之手,我等皆知。但是他折辩定要陛下来此,三曹对质,我等将他送入轮藏转生去了。但令兄建成、令弟元吉,旦夕在这里哭诉陛下害他性命,要求质对,请问陛下这有何说?”太宗道:“这是他弟兄合谋,要害朕躬,假言夺槊,使黄太岁来刺朕。若非尉迟敬德相救,则朕一命休矣。又使张、尹二妃设计挑唆父皇。若非父皇仁慈,则朕一命又休矣。置鸩酒于普救禅院,满斟欢饮若非飞燕遗秽相救,则朕一命又休矣。屡次害朕不死,那时又欲题兵杀朕,朕不得已而救死,势不两立,彼自阵亡,于朕何与?昔项羽置太公于附上以示汉高,汉高曰:“愿分吾一杯羹。’为天下者不顾家,父且不顾,何有于兄弟,愿王察之。”十王道:“吾亦对令兄令弟反覆晓谕,无奈他执诉愈坚,吾暂将他安置闲散,俟他时定夺,今劳陛下降临,望乞恕我等催促之罪。”言毕,命掌生死簿判官:“快取簿来,看唐王阳寿天禄该有多少。”

  崔判官急转司房,将天下万国之王天禄总簿一看,只见南赡部洲大唐太宗皇帝注定贞观一十三年。崔判官看了,吃了一惊,急取笔蘸墨将一字上添上两画,忙出来将文簿呈上。十王从头一看,见太宗名下注定三十三年,十王又问:“陛下登基多少年了?”太宗道:“朕即位已经一十三年。”十王道:“陛下还有二十年阳寿,此一来已是对案明白,请辽阳世。”太宗听见,恭身称谢。十三差崔判官、朱太尉送太宗还魂。

  太宗谢别出殿。朱太尉执着一枝引魂幡在前引路,只见一座阴山,觉得凶恶异常。太宗道:“这是何处?”崔判官道:“这是枉死城,前日那六十四处烟尘草寇,众好汉头目,枉死的鬼魂,都在里头,无收无管,又无钱钞用度,不得超生。陛下该赏他些盘缠,才好过去。”太宗道:“朕空身在此,那里有钱钞?”崔判官道:“陛下的朝臣尉迟恭有制钱三库,寄存在阴司,陛下苦肯出名立一契,小判作保,借他一库,给散与这些饿鬼,到阳间还他。那些冤鬼,便得超生,陛下可安然竟过。”太宗大喜,情愿出名借用。崔判官呈上纸笔,太宗遂立了文书,崔判官袖着,将到山边,听得神嚎鬼哭,乱哄哄拥出许多鬼来,尽是拖腰折臂,也有无头的,也有无脚的,都喊道:“李世民来了,还我命来!”太宗吓得胆战心惊,拖住崔判官。崔判官道:“你们不得无礼,我替大唐皇爷借一库银子的票儿在此,你们去叫那魔头来领票去支付分给便了。唐皇爷阳寿未终,到阳间去还要做水陆道场,超度你们哩!”众鬼听了,如飞去叫那魔头来。崔判官吩咐了,把票儿付与魔头,众鬼欢喜而去。三人又走了里许,见一条青石大桥,滑润无比,太宗向桥上走去。刚要下桥,听得天庭一个霹雳,吃了一惊,跌将下来。忙叫道:“跌死我也!跌死我也!”开眼看时,见太子嫔妃,都在旁伺候。

  太子忙传魏征等,魏征走近御床,牵衣说道:“好了,陛下回阳了。”太宗醒了片时,太医进定心汤吃了,站起身来。魏征问道:“陛下到阴司可曾会见崔珏?”太宗点头道:“亏他护持。”便将幽梦所见,细细述与众人听了;众人拜贺而出。太宗即传旨,宣隐灵山法师唐三藏、窦巨德至京。天使到时,窦巨德已圆寂四五天了。使者随唐三藏到京,建水陆道场,超度幽魂。又命以金银一库还尉迟恭,恭辞不受,太宗再三勉谕,敬德拜受而出。库吏将银盘交敬德,照册缺了五百贯,库吏惊惶,只见梁上堕下一帖。取视之,乃大业十二年,敬德打铁时,支付书生票也,闻者奇异。太宗在宫中,调养了三四天,御体比前愈党强健,不期被火焚了大盈库,魏征道:“天灾流行,皆由宫中阴气抑郁所致,乞将先帝所御老嫔妃尽行放出。”太宗见说,深以为是,即将老宫女尽数放出。复有三千余人连张、尹二妃,亦出宫归家,宫禁为之一空。遂差唐俭往民间点选良家女子,年十四五岁者,止许百名,预使太常少卿祖孝孙教习音乐。将近四五月,唐俭选秀女回来,太宗散给后宫,只选武媚娘为才人,安顿福绥宫,宠幸无比。

  要知后事如何,且听下回分解。
 楼主| 发表于 2008-5-23 10:41:26 | 显示全部楼层
第六十九回 马宾王香醪濯足 隋萧后夜宴观灯

  隋唐演义--第六十九回 马宾王香醪濯足 隋萧后夜宴观灯诗曰:

  春到王家亦太秾,锦香绣月万千重。

  笑他金谷能多大,羞杀巫山只几峰。

  屏鉴照来真富贵,羊车引去实从容。

  只愁云雨终难久,若个佳人留得依。

  宋时维扬秦君昭,妙年游京师,有一好友姓邓,载酒祖饯;界一殊色小鬟,至前令拜。邓指之道:“某郡主事某所买妾也,幸君便航附达。”秦弗诺,邓恳之再三,勉从之。舟至临清,天渐热,夜多蚊,秦纳之帐中同寐,直抵都下。主事知之取去,三日方谒谢道:“足下长者也,弟昨已作简,附谢邓公矣!”此真不近女色之奇男子。还有商时九侯,有女色美而庄重,献于纣,奈此女不好淫,触纣怒,杀女而醢九侯。鄂侯谏,并烹之,此真不喜近男子之美妇人。是知男女好恶,原有解说不出的。

  太宗是个天挺豪杰,并不留情于色欲,不想长孙皇后仙逝,又选了武氏进宫,色宠倾城,欢爱无比。却说那武氏,他父亲名士囗,字行之,住居荆州。高祖时,曾任都督之职,因天性恬淡,为宦途所鄙,遂弃官回来。妻子杨氏,甚是贤能,年过四十无子,杨氏替他娶一邻家之女张氏为妾。月余之后,张氏睡着了,觉得身上甚重,拿手一推,却把自己推醒,自此成了娠孕。过了十月,时将分娩,行之梦见李密,特来拜访云:“欲借住十余年,幸好生抚视,后当相报。”醒来却是一梦。张氏遂尔脱身,行之意是一儿,及看时却是女儿。张氏因产中犯了怯症,随即身亡。武行之夫妇,把这女儿万分爱护。到了七岁,就请先生教他读书。先生见他面貌端丽,叫做媚娘。及至十二三岁,越觉妖艳异常,便与同学读书的相通,茶余饭罢,行步不离。又过年余,是他运到,唐俭点选进宫,敕赐才人,性格聪敏,凡诸音乐,一习便能。敢作敢为,并不知宫中忌惮。太宗行幸之时,好像与家中知己一般,才动手就叫他、搂他、亲他,媚他,太宗从没有经过这般光景,愈久愈觉魂消,因此时刻也少他不得。

  如今且说太子承乾,是长孙皇后所生。少有囗疾,喜声色,败猎驰骋,有妨农事。魏王名泰,太子之弟,乃韦妃所生。多才能,有宠于帝,见皇后已崩,潜有夺位之意。折节下士,以求声誉,密结朋党为腹心。太子知觉,阴遣刺客纥于承基,谋杀魏王。正值吏部尚书侯君集,怨望朝廷,见太子暗劣,欲乘衅图之。因劝太子谋反,太子欣然从之。遂将金宝厚赂中郎将季安俨等,使为内应。不意太宗闻知,便把太子承乾,废为庶人,侯君集等典刑。时魏王泰日入侍奉,太宗面许立为太子,褚遂良、长孙无忌固请立晋王治。太宗谓侍臣道:“昨青雀投我怀云:臣今日始得为陛下子,臣有一子,臣死之日,当为陛下杀之,传于晋王,朕甚怜之。”褚遂良道:“陛下失言。此国家大事,存亡所系,愿熟思之。且陛下万岁后,魏玉据天下之重,肯杀其爱子,以授晋王哉!今必立魏王,愿先措置晋王,始得安全耳。”太宗流涕,因起入宫,想起太子二王,不觉懊恨填胸,击床大叹。徐惠妃、武才人问道:“陛下有何问事,发此长叹?”太宗把太子与魏玉、晋王之事说了,又道:“朕临敌万阵,屡犯颠危,未尝稍挂胸臆,不意家室之间,反多狂悻,何以生为?”徐惠妃道:“陛下平定四海,征伐一统,得有今日,何苦以家政细务,常生优戚。”太宗道:“妃子岂不知向日建成、元吉,淫乱于前,二王欲步武于后,所为如此,我心诚无聊赖。”因自投于床,拔佩刀欲自刺。武氏忙上前夺住道:“陛下何轻易如此,不肖者已废之,图谋者亦未妥,何不收此蛤蚌,尽付渔人之利。晋王亦皇后所生,立之未为不可。”徐惠妃道:“晋王仁孝,立之为嗣,可保无虞。”太宗闻言甚悦,即御太极殿,召群臣说道:“承乾悖逆,泰亦凶险,诸子谁可立者?”众皆叹呼道:“晋王仁孝,当为嗣。”太宗遂立晋王治为皇太子,时年十六。太宗谓侍臣道:“我若立泰,则是太子之位,可经营而得。自今太子失道,藩王窥伺者,皆两弃之,传诸子孙永为世法。”晋王既立,极尽孝敬,上下相安。

  时维九月,正值秦叔宝母亲九十寿诞,太宗亲自临幸,见琼宅无堂,命辍小殿之材以构之,五日而成。手书“仁寿堂”以赐之,又赐锦屏褥几杖等。徐惠妃赏赉亦甚厚。琼上表申谢,太宗手诏道:“卿处至此,盖为太上皇报德,何事过谢?”话分两头。却说有清河荏平人,姓马名周,号宾王,少孤贫好学,精于诗赋,落拓不为州里所敬。曾补傅州助教,日饮醇醪,不以讲授为务,刺史屡加咎责。周乃拂衣,游于长安,行新丰市中。主人惟供诸商贩,有失款待。宾王自己无聊,把青田石制汉将李陵一牌,战国时孙膑一牌,供在桌上,沽酒饮醉了。便击桌大哭道:“李陵呵,汝有何负,而使汝辱及妻孥;汉王何心,而使汝终于沙漠!”哭了一番,吃一回酒。又向孙膑的牌位哭道:“孙膑呵,汝何修未得,以致结怨于好友;汝何罪见招,以致颠踬于终身!”哭了又吃酒。总是处逆境之人,若狂若痴,好像掷下了东西,坐卧不安的光景。其激烈处,恨不化为博浪椎,为秦庭筑,为田将军泪。感愤处,恨不化为斩马剑,为散盗车,为荆轲匕首。因是不与世俗伍。

  一日遇见中郎将常何,虽是武官无学,颇有知人之职,知马宾王必成大器,延至家中,待为上宾,一应翰墨之事,尽出其手。是时星变异常,下诏文武官,极言得失。常何遂烦马周,代陈便宜二十余事进上。马周旅邸无聊,袖了些杖头,散步出门。那日恰是三月三日上已佳节,倾城士女,皆至曲江拔楔,杂剧吹弹,旗亭都张灯结彩。马周也到那里去闲玩。上了店中,踞了一个桌儿,在那里独酌畅饮。那些公侯驸马,帝子王孙,都易服而来嬉耍。只见一个宦者,跟了几个相知,许多仆从,也在座头吃酒。见马周饮得爽快,便对马周道:“你这个狂生,独酌村醪,这般有兴;我有一瓶葡萄御酒在此,赠与你吃了罢。”家人们把一瓶酒,送与马周。

  马周把酒,揭开一看,却有七八斤,香喷无比,把口对了瓶,饮了一回;饮下的,瞥见桌边有一拌面的瓦盆儿在,便把酒倾在里头,口中说道:“高阳知己,不意今日见之。”一头说,一头将双袜脱下,把两足在盆内洗灌。众人都惊喊道:“这是贵重之物,岂可如此轻亵?”马周道:“我何敢轻亵?岂不闻身体发肤,受之父母,不敢毁伤。曾于云:启予足,启予手,我何敢媚于上而忽于下?”洗了,抹干了足,把盆拿起来,吃个罄尽。刚饮完时,只见七八个人,抢进店来,说道:“好了,马相公在此了!”马周道:“有何事来寻我?”常何家里二人说道:“圣上宣相公进朝。”原来太宗在宫,翻阅臣僚本章,见常何所上二十条,申说详明,有关政治。因思常何是个武臣,那有些学问,就出宫来召问常何。常何只得奏云:“是臣喜马周所代作。”太宗大喜,即着内监出来宣召。当时马周见说,忙到常何寓中,换了衣衫靴帽,来到文华殿。太宗把二十条事,细细详问,马周抗词质辩,一一剖悉,真个是学富五车,才高八斗。太宗大喜,即拜他为刺史之职,赐常何彩绢二十匹出朝。

  太宗即散朝进宫,行至凤辉宫前,只见那里笑声不绝。便跟了两个宫奴,转将进去,见垂柳拖丝,拂境清幽。姹紫嫣红,迎风弄鸟,别有一种赏心之境。听见笑声将近,却是一队宫女奔出来,有的说打得好,竟像一只紫燕斜飞。有的说这般年纪,一些也不吃力,还似个孤鹤朝天,盘旋来往。太宗叫住一个宫奴问道:“你们那里来?为什么笑声不绝?”那宫奴奏道:‘在倚春轩院子里,看萧娘娘打秋耍子。”太宗道:“如今还在那里打么,可打得好?”宫奴道:“打得甚好,如今还在那里玩。”太宗见说,即便行到风辉宫来下辇偷觑,见院子里站着许多妇女,在那里望着大笑。看见秋千架上,站着一个女人。浅色小龙团袄,一条松色长裙扣了两边,中间扎着大红缎裤。翻天的飞打下来,做一个蝴蝶穿花。又打起来,做一个丹凤朝阳。改了个饥鹰掠食势,扑将下来。真个风流袅娜,体态轻狂。太宗正侧着身子,掩在石屏间细看。只见一个宫奴瞥眼看见,忙说道:“万岁爷来了!”那些宫奴一哄而散。

  太宗此时,不好退出,只得走将进去。萧后如飞下了架板,小喜忙把萧后头上一幅尘帕,取了下来,又除下裙扣。萧后直到太宗膝前,跪下说道:“臣妾不知圣驾降临,有失迎接,罪该万死。”太宗把手扶起道:“萧娘娘有兴,寻此半仙之乐。”萧后道:“偶尔排遣,稍解岑寂,有污龙目,实在惶惊。”太宗携着萧后进宫,觉得异香馥郁,因坐下,萧后泣对太宗道:“妾以衰朽之姿,得蒙思宠,实出意外。但生前常望眷顾,死后得葬于吴公台下,妾愿毕矣”太宗许诺,因说:“今日清明佳节,宫中张灯设宴,娘娘可同玩赏。”萧后道:“今日清明,民间都打扫坟墓,妾先帝墓,无人祭扫,言之痛心。”太宗道:“朕当为置守冢三百户,并拨田五顷,以供春秋祭祀。”后随谢恩。太宗道:“少顷朕来宣你。”又道:“为何适闻香气,今却寂然?”萧后笑而不言。原来此香,乃外国制的结愿香,在突厥可汗那里带来的。

  当下太宗回宫传旨,宣萧娘娘看灯。萧后即唤小喜跟随,来到太宗宫中,朝见毕,与徐惠妃、武才人等相见了。太宗坐首席,请萧后坐左边第一席。武才人因说道:“娘娘何不就与陛下同席?”萧后道:“妾蒲柳衰质,强陪至尊,甚非所宜,就是这席还不该坐。”太宗笑道:“总是一家,不必推逊。”于是坐定,行酒奏乐,至晚合宫都张起花灯,光彩夺目。萧后道:“清明不过小节,怎么宫掖间这般盛设名灯?”太宗道:“朕自四方平定之后,凡遇令节与除夜上元,一样摆设庆赏。”萧后道:“金翠光明,燃同白昼,佳丽得紧。只是把那些灯焰之气,消去了更妙。”

  太宗问萧后道:“朕之施设,与隋主何如?”萧后笑而不答。太宗固问,萧后道:“彼乃亡国之君,陛下乃开基之主,奢俭固自不同。”太宗道:“奢俭到底,各具其一。”萧后道:“隋主享国十余年,妾常侍从,每逢除夜,殿前与诸院,设火山数十座。每山焚沉香数车。火光若暗,则以甲煎沃之,焰起数丈,其香远闻数十里。一夜之中,则用沉香二百余车,甲煎二百余石。殿内宫中,不燃膏火,悬大珠一百二十颗以照之,光比白日。又有外国岁献明月宝、夜光珠,大者六七寸,小者犹径三寸,一珠之价,值数十万金。今陛下所设,无此珠宝,殿中灯烛,皆是膏油,但觉烟气薰人,实未见其清雅。然亡国之事,亦愿陛下远之。”太宗口虽不言,遥思良久,心服隋主之华丽道:“夜光珠,明月宝,改日当为娘娘致之。”于是觥筹交错,传杯弄盏,足有两更天气。武才人看那萧后无限抑扬婉转、丰韵关情处,竟不似五十多岁的光景,暗想:“他那种事儿,不知还有许多勾引人的伎俩。”萧后亦只把武夫人细看,越看越觉艳丽,但无一种窈窕幽闲之意。徐惠妃与众妃,见他三人顽成一块,俱推更衣,各悄悄的散去。萧后亦要辞出,太宗挽着萧、武二人说道:“且到寝室之中,再看一回灯去。”

  未知后事如何,且听下回分解。
 楼主| 发表于 2008-5-23 10:41:38 | 显示全部楼层
第七十回 隋萧后遗梓归坟 武媚娘被缁入寺

  隋唐演义--第七十回 隋萧后遗梓归坟 武媚娘被缁入寺诗曰:

  治世须凭礼法场,声名一裂便乖张。

  已拚流毒天潢内,岂惜邀欢帝子旁?

  国是可胜三叹息,人言不恤更筹量。

  千秋莫道无金鉴,野史稗官话正长。

  人之遇合分离,自有定数。随你极是智巧,揣摩世事,臆测屡中的,却度量不出。萧后在隋亡之时,只道随波逐浪,可以快活几时。何知许多狼狈?今年将老矣,转至唐帝宫中,虽然原以礼貌相待,却是身不由己。今日太宗突然临幸,在妇女家最难得之喜,他则不然,曾经沧海难为水,除却巫山岂是云。晓得太宗宠一个如花似玉的武媚娘,自知又不能减了一二十年年纪,返老还童起来,与他争上去,故此太宗虽然一幸,觉得付之平淡。不想被太宗看灯接去,通宵达旦,媚娘见他风流可爱,便生起妒忌心来,却极力的撺掇太宗冷淡了。他又把两个蠢宫奴,换了小喜,去与太宗幸了。因此萧后日常饮恨,眉头不展,凭你佳肴美味,拿到面前,亦不喜吃。即使清歌妙舞,却也懒观,时常差宫奴去请小喜到来,指望说说隐情。那武才人却又奸滑,叫两个心腹跟了,他衷肠难吐,彼此慰问了一番,即便别去。萧后只得自嗟自叹,拥衾而泣,染成怯症,不多几时,卒于唐宫。太宗闻知,深为惋惜,厚加殡殓,诏复其位号,谥曰“憨”,使行人司以皇后卤簿,扶柩到吴公台下,与隋炀帝合葬。小喜要送至墓所,武才人不许,只得回宫。

  武才人因萧后已死,欢喜不胜,弄得太宗神魂飞荡,常饵金石。会高士廉卒,太宗将往哭之,长孙无忌、褚遂良谏道:“陛下饵金石,于方不得临丧,奈何不为宗庙社稷自重?”太宗不听,无忌中道伏卧,流涕固谏,太宗乃还,入东苑南望而哭,涕下如雨。遂命图画功臣二十四人于凌烟阁,列其姓名爵里,已故者书谥。适徐勣得一疾,太医说惟须灰可疗,太宗亲自剪须,为之和药,励顿首泣谢。太宗又因勣妻袁紫烟新逝,姬妾甚少,恐他无人侍奉,意欲选一二宫奴,赐他作伴。勣再三辞谢,太宗道:“朕为社稷,非为卿也,何须逊谢?”即日着内监,选两个有年纪的宫奴,赐与徐勣不题。时太白屡昼见,太史令占道女主昌,民间又传秘记云:“唐三世之后,女主武王代有天下。’太宗闻言,深恶之。

  一会,会诸武臣宴于宫中,行酒令使言小名。左武卫将军李君羡,自言小名五娘,其官称封邑皆有武字,出为华州刺史。御史复奏,君羡谋不轨,遂坐诛。因密问太史令李淳风:“秘记所云信有之乎?”淳风对道:“臣仰稽天像,俯察历数,其人已在陛下宫中,自今不过三十年,当有天下,杀唐子孙殆尽,其兆既成。”太宗道:“疑似者尽杀之何如?”淳风对道:“天之所命,人不能违,王者不死,徒多杀无辜。况自今以往三十年,其人已老,或者颇有慈心,为祸或浅。今若得而杀之,天或更生壮者,肆其怨毒,恐陛下子孙无遗类矣!”太宗听言乃止,心中虽晓得才人姓武有碍,但见媚娘性格柔顺,随你胸中不耐烦,见了他就回嗔作喜,顷刻不忍分手,因此虽放在心上,亦且再处。武才人也晓得大臣的议论,谅天子意思,必不加刑,但欲逊避,恨无其策。日复一日,太宗因色欲太深,害起病来,那太子晋王朝夕入侍,瞥见武才人颜色,不胜骇异道:“怪不得我父皇生这场病,原来有这个尤物在身边,夜间怎能个安静。”意欲私之,未得共便,彼此以目送情而已。

  一日晋王在宫中,武才人取金盆盛水,捧进晋王盥手。晋王看他脸儿妖艳,便将水洒其面,戏吟道:

  乍忆巫山梦里魂,阳台路隔恨无门。

  武才人亦即接口吟道:

  未曾锦帐风云会,先沐金盆雨露恩。

  晋王听了大喜,便携了武才人的手,同往宫后小轩僻处,武才人道:“陛下闻知,取罪不小。”晋王笑道:“我今与你也是天缘,何人得知。”武才人扯住晋王御衣泣道:“安虽微贱,久侍至尊,今日欲全殿下之情,遂犯私通之律;倘异日嗣登九五,置妾于何地?”晋王见说,便矢誓道:“倘宫车异日晏驾,册汝为后,有违誓言,天厌绝之。”武才人叩谢道:“虽如此说,只是延臣物议不好,倘皇爷要加罪于妾身,何计可施?”晋王想了一想道:“有了,倘父皇着紧问你,你须如此如此说,自可免祸,又可静以待我了。”武才人点首,晋王乃解九龙羊脂玉钩赠武才人,才人收了,随即别出。时京中开试,放榜未定日期,太宗病间,召李淳风问道:“今岁开科取士,不知状元系何地何人,料卿必知。”淳风道:“臣昨夜梦入天廷,见天榜已放,臣看完,只见迎榜首出来,他彩旗上面有诗一首。”太宗道:“诗句怎么样说?”淳风道:“臣犹记得。”遂朗吟:

  美色人间至乐春,我淫人妇妇淫人。色心若起思亡妇,遍体蛆

  钻灭色心。

  太宗听了说道:“诗后二句,甚不解其意,不知何处人,什么姓名?”淳风道:“圣天子洪福不浅,今科三鼎甲,乃是忠直之士,大有稗于社稷;姓名虽知,不便说出,恐泄漏于臣,上帝震怒不浅,乞陛下赐臣于密室,写其姓名籍贯,封固盒中,俟揭榜后开看便知。”太宗叫太监取一个小盒,淳风写了封在盒内,太宗又加上一封,藏于柜中。淳风辞了出来。不一日开榜时,太宗取柜中李淳风写的一封,却是状元狄仁杰,山西太原人。榜眼骆宾王,浙江义乌人。探花李日知,京兆万年人。不胜骇异,始信淳风所言非诳,谶数之言必准。因思:“今已如此大病,何苦留此余孽,为祸后人。”便对才人武氏说道:“外延物议,道你姓应围谶,你将何以自处?”武才人跪下泣奏道:“妾事皇上有年,未尝敢有违误。今皇上无故,一旦置妾于死,使妾含恨九泉,何以瞑目?况妾当时同百人选进宫,蒙皇上以众人为宫娥,妾独赐为才人,受思无比。今日若赐妾死,反为他人笑话。望陛下以好生为心,使妾披剃入空门,长斋拜佛,以祝圣躬,以修来世,垂恩不朽。”说罢大恸。太宗心上原不要杀他,今见他肯削发为尼,不胜大喜道:“你心肯为尼,亦是万幸的事。宫中所有,快即收拾回家,见父母一面,随即来京,赐于感业寺削发为尼。”武才人同小喜谢恩,收拾出宫。正是:

  玉龙且脱金钩网,试把相思忖与谁。

  时武士囗闻知媚娘要出宫为尼,忙差人去接到家中相聚。家人领命,不多几日,接到家中。杨氏母亲,见媚娘当年怎么样进宫,今日这般样出来,不觉大哭一场。小喜亦思量起父母死了,如今要见他,怎能够了,亦哭了一场。大家拜见过,武媚娘道:“闻得父亲过续个三思侄儿,怎么不见?”杨氏道:“他怎比当初,近来准日有许多朋友,不是会文,家是讲学。日日在外面,吃得大醉回来。”媚娘道:“我忘记今年几岁了?”杨氏道:“当年你父亲过继他来时,已是三岁,如今已一十五岁了,看去像个人,不知他胸中如何?”

  正说时,只见武三思半醉的进来。杨氏道:“三思,你家姑娘回来了,快来拜见。”媚娘与小喜忙起身,与三思见了礼。三思道:“姑娘在宫中受用得紧,为什么朝廷听信那廷臣之议,把姑娘退出官来,却要去削发为尼。这皇帝也算无情了,亏他舍得放你出来。”媚娘止不住落下泪来。三思道:“姑娘你不要愁烦,我看那些尼姑到快活,并无忧愁。”媚娘心上初出宫的时节,到觉难过,今见了三思相貌娇好,也就罢了。吃了夜饭,三思见父母与小喜走开,即走近媚娘身边,带醉的说道:“姑娘,我看你好股青丝细发的,日后怎舍得剃将下来?”媚娘因是自家骨肉,又见他年纪幼小,搂在怀里。三思道:“姑娘睡在那里?”媚娘道:“就在母亲房内。”三思道:“我有许多话要问姑娘,今夜我陪姑娘睡了罢。”媚娘道:“有话待我母亲睡着了,你可以进房来说。”三思道:“如此却切记,不要闩了门。”媚娘点点头儿。

  那夜武三思,候父母睡着,悄悄挨进媚娘房中,成了鹑鹊之乱。过了几日,武士囗恐怕弄出事来,只得打发媚娘、小喜出门。武三思送了一二里,媚娘消对他说道:“侄儿,你若忆念我,到了考试之期,竟到感业寺中来会我。”三思唯唯,洒泪而别。在路上行了几日,到了感业寺中。那庵主法号长明,出来接了武媚娘与小喜进去,见媚娘千娇百媚,花枝般一个佳人,又见小喜年纪,二十四五,丰神绰约,也不是安静主顾;想道:“如此风流样子,怎出得家?”领到佛堂中,四五个徒弟在那里动响器,长明老尼,叫武媚娘参拜了佛,便与他祝了发。小喜也改了打扮,佛前忏悔过。停了音乐,各人下来见礼。小喜看到第四个,宛如女贞庵里二师父,心里是这般想,因初相见不好说破,大家定睛看了一回。长明道:“这四个俱是小徒。”指着怀清道:“这位是去岁冬底来的。”就领武夫人进去说道:“这两间是夫人喜姐住的房,间壁就是这位四师父的卧室。”媚娘听了,暂时收拾,安心住着。

  到了黄昏时候,只见小喜笑嘻嘻的走进来。媚娘道:“你这个女儿,倒像惯做尼姑的,到这个地位,还有什么好笑?”小喜道:“夫人不知,那位四师父,就是女贞庵李夫人的妹子怀清,是我认得的,刚才不好叫出来,如今在他房里,问了别后的事情,故此好笑。”媚娘道:“什么女贞庵李夫人?”小喜把当初隋萧后回南上坟,到女贞庵与隋南阳公主、秦、狄、夏、李四位夫人相会,说了一遍。媚娘道:“如此说他好了,为什么又到这里来?”小喜道:“濮州连岁饥荒,又染了疫症,秦、夏、李三位夫人,相继病亡。他被一个士子挈了要同到京,不想中途士子被盗杀了,他却跳在水中,被商船上救了,带至京都,送在此地暂寓。”媚娘道:“他们果有人来往么?”小喜道:“他说有个姓冯的表弟,住在蓝桥开张药铺,常来走走。”媚娘点点头儿。一日媚娘正在佛堂内看怀清写对,听得外面叩门,恰好长明老尼不在庵中,领众徒到人家念经去了。怀清出来,问道:“是谁?”那人道:“阿妹,是我。”怀清知是冯小宝,欢喜不胜,忙开了进来。怀清道:“为什么多时不来?”冯小宝道:“闻得你们庵中,有什么朝廷送的武夫人,在此出家,故此我不敢来。今见寺门闭着,想是徒弟不在家,我悄悄来会你一会。”怀清道:“那武夫人在堂中,你要去见见么?”那冯小宝随了怀清进来,见武夫人倚在桌上看怀清写的榜对。怀清道:“五师父,我们的兄弟在这里看我,见个礼儿。”媚娘掉转身来一看,只见:

  身躯寡弱,态度幽娴。鼻倚琼瑶,昨含秋水。眉不描而自绿,

  唇不抹而凝朱。生成秀发,尽堪盘云髻一窝,天与娇姿,最可爱桃

  花两颊。慢道落水中宵梦,欲卜巫山一段云。

  媚娘忙答一礼道:“这个就是令弟么?”恰好小喜寻媚娘进去,小宝见了,也与他揖过。小喜问道:“此位尊姓?”怀清道:“就是前日说的冯家表弟。”小喜道:“原来就是令弟,失敬了。”说罢,怀清同着小宝,走到自己的房中。只见小宝走到桌边,取一幅花笺,写一绝道:

  天赋痴情岂偶然,相遇已自各相怜。

  笑予好似花间蝶,才被红迷紫又牵。

  怀清笑道:“妾亦有一绝赠君。”题起笔来,写在后面道:

  一睹芳容即耿然,风流雅度信翩翩。

  想君命犯桃花煞,不独郎怜妾亦怜。

  写完,怀清出房,到厨下去收拾酒菜,同小宝在房中吃酒玩耍。媚娘在房,细想了一回,随同小喜走到怀清房门首,悄悄立着。只听得外面敲门声响,晓得老师父领众回来。媚娘便走进房,小喜出去开门,那怀清亦出来。只见长明领了四个徒弟,婆于背着经忏。怀清与那几个说些闲话,小喜恐怕媚娘冷淡,即便归房去,只见媚娘展开了驾笺,上写道:

  花花蝶蝶与朝朝,花既多情蝶更妖。

  窃得玉房无限趣,笑他何福可能销。

  从来享乐恨难长,倏尔依回恣采香。

  讨尽花神许多债,慢留几点未亲尝。

  两人正在那里看诗,见怀清进来说道:“武上师,你同六师父到我房里去谈谈。”媚娘道:“你有令弟在那里,我怎好来?”怀清道:“自古说:四海之内皆兄弟。何况你我?”媚娘道:“既如此说,何不同到我房里来坐坐,我泡好茶相候。”怀清道:“我同六师父去挽他来。”携了小喜出房,不一时先把酒肴送到,小喜也先进来。媚娘道:“你可曾拿我的诗么?”小喜道:“诗在案上,没有人动,我刚才在他房里,见桌上一幅字,也是什么诗儿,被我袖在这里,与夫人看。”放了东西,在袖子里取出来,媚娘接来细看,乃是怀清与小宝唱和的两首绝句。忽见怀清与小宝走进来,媚娘悄悄将诗藏过,便道:“四师父,我在这里没有破钞,怎好相扰?”怀清道:“几个小菜,叫人笑死。”便将烛放在中间,叫小宝朝南坐了,自向媚娘对席,叫小喜也坐在横头,大家满斟细酌,狎邪嘲笑,饮酒欢乐,不题。

  贞观二十三年五月,太宗疾甚,召长孙无忌、褚遂良、徐勣辈,至榻前说道:“朕与卿等,扫除群五,费了无数经营,始得归于一统。今四方宁靖,正欲与卿等共享太平,不意二竖忽侵,魏征、房元龄先我而去,近又丧我李靖、马周,朕今将分手,别无他嘱。太子躬行仁俭,言动礼仪,可谓佳儿佳妇,卿等共辅佐之。”说了大恸,无忌等拜谢道:“陛下春秋正富,正好励精图治,今龙体偶不豫,何出此不祥之语。”太宗道:“朕已预知,故为叮咛耳。”诸臣辞了出宫。是夜上崩,太子即位,是为高宗,颁白诏于天下,诏以明年为永徽元年。时武氏在感业寺,闻之亦为之恸泣。后因太宗忌日,高宗诣感业夺行香,恰值冯小宝在庵,回避不及;长明无奈,只得把小宝落了发。高宗问及,说是侄儿,在土地堂里出家,才来看我。高宗道:“白马寺中,田地甚多,僧众甚少,朕给度牒一纸与他,限他明日即往白马寺住扎。”武氏见了高宗大恸,高宗亦为之泣下,悄悄吩咐长明,叫武氏束发,朕即差人来取。嘱咐了即起行。

  未知后事如何,且听下回分解。
 楼主| 发表于 2008-5-23 10:41:54 | 显示全部楼层
第七十一回 武才人蓄发还宫 秦郡君建坊邀宠

  隋唐演义--第七十一回 武才人蓄发还宫 秦郡君建坊邀宠词曰:

  景物因人成胜概,满目更无尘可碍。等闲惊地喜相逢,愁方

  解,心先快,明月清风如有待。  谁信门前鸾辂隘,别是人问花

  世界。座中无物不清凉,情也在,恩也在,流水白云真一派。

  调寄“天仙子”

  情痴婪欲,对景改形,原是极易为的事。若论储君,毕竟非礼勿视,非礼勿听,非礼勿言,非礼勿动,从幼师傅涵养起来,自然悉遵法则。不意邪痴之念一举,那点奸淫,如醉如痴,专在五伦中丧心病狂傲将出来。反与民间愚鲁,火树银台,桑间濮上,尤为更甚。今不说高宗到感业寺中行香回宫。再说武夫人到了房中,怀清说道:“夫人好了,皇爷驾临,特嘱夫人蓄发,便要取你回宫。将来执掌昭阳,可指日而待,为何夫人双眉反蹙起来?”媚娘道:“宫中宠幸,久已预料必来,可自为主。只是如今一个冯郎,反被我三人弄得他削发为僧,叫我与你作何计筹之?”怀清道:“我们且不要愁他,看他进来怎么样说。”只见冯小宝进房来问道:“你们为什么闷闷的坐在此?”小喜道:“武夫人与四师父,在这里愁你。”小宝道:“你们好不痴呀,夫人是不晓得,我姐姐久已闻知,我小宝上无父母,下无兄弟妻室,又不想上进,只想在温柔乡里过活。今日逢着夫人,难得怀清姐姐分爱,得沾玉体,又兼喜姑娘帮衬。这种恩情,不要说为你三人剃了头发,就死亦不足惜。”怀清道:“只是出了家,难得妇人睡在身边,生男育女。”小宝道:“姐姐,你不知那些妇人,巴不得有个和尚,整日夜搂住不放出来。”武夫人道:“若如此说,你将来有了好处,不想我们的了。”小宝道:“是何言欤!若要如夫人这般倾城姿色,世所罕有,即如二位之尚义情痴,亦所难得。但只求夫人进宫时,撺掇朝廷,赏我一个白马寺主,我就得扬眉了。料想和尚没有什么官儿在里头,可以做得。”怀清道:“你这话就差了,难得皇帝只是男子做得,或者武夫人掌了昭阳,也做起来,亦未可知。”武夫人笑道:“这且慢与他争论,只要你心中有我们就够了。”小宝跪下罚誓道:“苍天在上,若是我冯怀义,日后忘了武夫人与怀清师父,小喜姑娘的恩情,天诛地灭。”武夫人脱下一件汗衫,怀清解下玉如意,小喜也脱一件粗衣,三件东西,赠与冯小宝,正在叮咛之际,只见长明执着一壶酒,老婆子捧了夜膳,摆在桌上。长明道:“冯师父,我斟一壶酒与你送行,你不可忘了我。论起刚才在天子面前,我认了你是个侄儿,你今夜该睡在我房里才是。但是我老人家年纪有了,不敢奉陪,只要你到白马寺中去,收几个好徒弟来下顾就是。快些吃杯酒儿睡了,明日好到寺里去。”说了,出房去了。小宝与媚娘等三人到五更时,听见钟声响动,只得起身收拾,大家下泪送别怀义出庵不题。

  再说高宗过了几日,即差官选纳武才人与小喜进宫,拜才人为昭仪。高宗欢喜不胜。亦是武昭仪时来运至,恰好来年就生一子,年余又生一女,高宗宠幸益甚。王皇后、萧淑妃,恩眷已衰,会昭仪生女,后怜而弄之。后出,昭仪潜扼杀之,上至昭仪宫,昭仪阳为欢笑,发被观之,女已死矣。惊啼问左右,皆言皇后适来此。高宗大怒道:“后杀吾女!”昭仪也泣数其罪。后无以自明,由是有废立之意。

  高宗一日退朝,召长孙无忌、李勣、褚遂良、于志宁于殿内,遂良道:“今日之事,多为宫中。既受顾托,不以死争之,何以下见先帝?”勣称疾不入。无忌等至内殿,高宗道:“皇后无子,武昭仪有子,今欲立昭仪为后何如?”遂良道:“先帝临崩,执陛下手,谓臣道:‘朕佳儿佳妇,今以付卿。’此陛下所闻,言犹在耳,皇后未闻有过,岂可轻废”上不悦而罢。明日又言之,遂良道:“陛下必欲易皇后,伏请妙择天下令族,何必武氏。况武氏经事先帝,众所共知,万代之后,谓陛下为何如?”因置笏于殿阶,免冠叩头流血。高宗大怒,命宫人引出。昭仪在帘中大言曰:“何不扑杀此獠?”无忌道:“遂良受先帝顾命,有罪不敢加刑。”韩瑗因间奏事,泣涕极谏,高宗皆不纳。隔了几日,中书舍人李义府叩阁,表请立武昭仪。适李勣入朝,高宗道:“朕欲立武昭仪为后,前问遂良,以为不可,子当何如?”李勣道:“此陛下家事,何必更问外人?”许敬宗从旁赞道:“田舍翁多收十斛麦,尚欲易妇,况天子乎?”帝意遂决,废王皇后、萧淑妃为庶人,命李勣赍玺绶,册武氏为皇后。贬褚遂良为潭州都督,又贬爱州刺史,寻卒。自后僭乱朝政,出入无忌,每与高宗同御殿阁听政,中外谓之二圣。高宗被色昏迷,心反畏惧武后,即差人封怀义为白马寺主。又令行人司,迎请母亲来京,赠父武士囗司徒,赐爵周国公,封母杨氏为荣国大夫人,武三思等俱令面君,亲赐官爵,置居京师。因恨王皇后、萧淑妃,令人断其手足,投于酒瓮中道:“二贱奴,在昔骂我至辱,今待他骨醉数日,我方气休。”因此日夜荒淫。

  武后怀着那点初心,要高宗早过,便百般献媚。弄得高宗双目枯眩,不能票本。百官奏章,即令武后裁决。武后曾经涉猎文史,弄些聪明见识,凡事皆称圣意,因遂加徽号曰天后。一日,高宗因目疾枯塞,心下烦闷,因对天后道:“朕与你终日住在宫中,目疾怎能得愈?闻得嵩山甚是华丽,朕与你同去一游,开爽眼界何如?”天后亦因在宫中,时见王、萧为祟,巴不能个出去游幸,便道:“这个甚好。”高宗令宫监出来说了,不一时銮仪卫摆列了旗帐队伍,跟了许多宫女。高宗同天后上了一个双凤銮舆坐下,天后道:“文臣自有公务,要他们跟来做甚,只带御林军四五百就够了。”高宗遂传旨大小文臣,不必随御,一应文臣便自回衙门办事。銮仪卫把那些旗帐,齐齐整整摆将出来,甚是严肃。在路晓行夜宿,逢州过县,自有官员迎接供奉。

  不日已到嵩山,但见奇峰叠出,高耸层云,野鸟飞呜,齐歌上下。寺门前一条石桥,沸滚的长川冲将下来。奈是秋秒的时候,只有红叶似花,飘零石砌。又见那寺里日宫月殿,金碧辉煌。只可恨那寺后一两进小殿,被了火灾,还没有收拾。因天已底暮,在寺门前看那红日落照,游了一回,便转身上辇。天后呆坐了仔细凝思。高宗道:“御妻想什么?”天后道:“聊有所思耳!”因取鸾笺一幅,上写道:

  陪銮游禁苑,侍赏出兰闱。

  云掩攒峰尽,霞低捶浪旗。

  日宫疏涧户,月殿启岩扉。

  金轮转金地,香阁曳香衣。

  锋吟轻吹发,幡摇薄露稀。

  昔遇焚芝火,山红迎野飞。

  花台无半影,莲塔有金辉。

  实赖能仁力,攸资善世威。

  慈缘兴福绪,于此欲皈依。

  风枝不可静,泣血竟何为?

  高宗看天后写完,拿起来念了一遍,赞道:“如此词眼新艳,用意古雅,道是翰苑大臣应制之作,岂属佳人游戏之笔?妙极,妙极。”行了数日,已到宫门首,几个大臣来接驾奏道:“李勣抱疴半月,昨夜三更时已逝矣!”高宗见说,为之感伤,赐谥贞武;其孙敬业,袭爵英公。高宗因天后断事平九,愈加欢喜。天后览臣工奏章,见内有薛仁贵讨突厥余党,三箭定了天山,因叹道:“几万雄师,不如仁贵之三箭耳!”遂问高宗道:“此人有多少年纪?”高宗道:“只好三十以内之人。”天后道:“待他朝见时,妾当觑他。”高宗临朝,薛仁贵进朝覆旨,天后在帘内私窥,见其相貌雄伟,心中甚喜,撺掇高宗以小喜赠之。时天后设宴于华林园,宴其母荣国夫人并三思,高宗饮了一回,有事与大臣会议去了。杨氏换了衣服,同天后、三思,各处细玩园中景致。但见:

  楼阁层出,树影离奇。纵横怪石,嵌以精庐。环池以慈,万片

  游鱼。绀村镂楹,视花光为疏密;长枨复道,依草态以萦回。既燠

  房之奥囗,亦冻室之虚无。乃登峭阁,眺层邱,条八窗之竞开,洗万

  壑之争流。能不结遥情之囗囗,真堪增逸与之悠悠。

  游玩一遍,荣国夫人辟别天后升舆回第。三思俟杨氏去后,换了衣服,也来殿上游玩一遍,各自散归。武后回宫不题。

  且说沛王名贤,周王名显,因宫中无事,各出资财,相与斗鸡为乐,以表输赢。时王勃为博士,年少多才,二王喜与之谈笑。每至斗鸡时,王勃亦为之欢饮,因作斗鸡檄文云:

  盖闻昂日,著名于列宿,允为阳德之所钟。登天垂像于中孚,实惟翰

  音之是取,历晦明而喔喔,大能醒我梦魂;遇风雨而胶胶,最足增人情思。

  处宗窗下,乐兴纵谈;祖逖床前,时为起舞。肖其形以为帻,王朝有报晓

  之人;节其状以作冠,圣门称好勇之士。秦关早唱,庆公子之安全;齐境

  长鸣,知群黎之生聚。决疑则荐诸卜,颁赦则设于竿。附刘安之宅以上升,

  遂成仙种;从宋卿之案而下视,常伴小儿。惟尔德禽,因非凡鸟。文顶武

  足,五德见推于田饶;杂霸雄王,二宝呈祥于赢氏。迈种首云祝祝,化身

  更号朱朱。苍蝇恶得混其声,蟋蟀安能窃其号。即连飞之有势,何断尾之

  足虞?体介距金,邀荣已极;翼舒爪奋,赴斗奚辞?虽季后阝犹吾大夫,

  而埘桀隐若敌国。而雄不堪并立,一啄何敢自安?养威于栖息之时,发愤

  在呼号之际。望之若木,时亦趾举而志扬;应之如神,不觉屁高而首下。

  于村于店,见异己者即攻;为鹳为鹅,与同类者争胜。爱资枭勇,率遏鸥

  张。纵众家各分,誓无毛之不拔;即强弱互异,信有暖之独长。昂首而来,

  绝胜鹤立;鼓翅以往,亦类鹏搏。搏击所施,可即用充公膳;兹降略尽,

  宁犹容彼盗啼。岂必命付庖厨,不啻魂飞汤火。羽书捷至,惊闻鹅鸭之声;

  血战功成,快睹鹰囗之逐。于焉锡之鸡幛,甘为其口而不羞;行且树乃鸡

  碑,将味其助而无弃。倘违鸡塞之令,立正鸡坊之刑。化展而索家者有诛,

  不复同于彘畜;雌伏而败类者必杀,定当割以牛刀。此檄。

  高宗见了檄文,便道:“二王斗鸡,王勃不行谏诤,反作檄文,此乃交构之际。”遂斥王勃出沛府。王勃闻命,便呼舟省父于洪都。舟次马当山下,阻风涛不得进。那夜秋抄时候,一天星斗,满地霜华。王勃登岸纵观,忽见一叟坐石矾上,须眉皓白,顾盼异常,遥谓王勃道:“少年子何来?明日重九,滕王阁有高会;若往会之,作为文词,足垂不朽,胜于斗鸡檄多矣!”勃笑道:“此距洪都,为程六七百里,岂一夕所能至?”叟道:“兹乃中元,水府是吾所司,子欲决行,吾当助汝清风一帆。”勃方拱谢,忽失叟所在。勃回船,即促舟子发舟,清风送帆,倏抵南昌。舟人叫道:“好呀,谢天地,真个一帆风已到洪州了!”王勃听见,欢喜不胜。

  时宇文钧新除江州牧,因知都督阎伯屿,有爱婿吴子章,年少俊才,宿构序文,欲以夸客,故此开宴宾僚。王勃与宇文钧,亦有世谊,遂更衣入谒,因邀请赴宴,勃不敢辞,与那群英见礼过,即上席。因他年方十四,坐之末席。笙歌送奏,雅乐齐呜,酒过几巡,宇文钧说道:“忆昔滕王元婴,东征西讨,做下多少功业,后来为此地刺史,牧民下士,极尽抚绥。黎庶不忘其德,故建此阁,以为千秋仪表;但可惜如此名胜,并无一个贤人做一篇序文,镌于碑石,以为壮观。今幸诸贤汇集,乞尽其才,以纪其事何如?”遂叫左右取文房四宝,送将下去。诸贤晓得吴子章的意思,各各逊让,次第至勃面前。勃欲显己才,受命不辞。阎公心中转道:“可笑此生年少不达,看他做什么出来!”遂起更衣,命吏候于勃旁。“看他做一句报一句,我自有处。”王勃据了一张书案,题起笔来,写着:“南昌故郡,洪都新府。”书吏认真写一句报一句,阎公笑道:“老生常谈耳。”次云:“星分翼轸,地接衡庐。”阎公道:“此故事也。”又报至:“襟三江而带五湖,控蛮荆而引匝越。”阎公即不语。俄而数吏沓报至,阎公即颔颐而已,至“落霞与孤骛齐飞,秋水共长天一色”,不觉矍然道:“奇哉此子,真天才也!快把大杯去助兴。”顷而文成,左右报完,忽见其婿吴子章道:“此文非出自王兄之大才,乃赝笔也;如不信,婿能诵之,包你一字不错。”众人大惊。只见吴子章从“南昌故郡”背起,直至“是所望于群公”,众人深以为怪。王勃说道:“吴兄记诵之功,不减陆绩诸人矣;但不知此文之后,小弟还有小诗一首,吴兄可诵得出么?”子章无言可答,抱惭而退;只见王勃又写上一言均赋,四韵俱成:

  滕王高阁临江渚,佩王鸣驾罢歌舞。

  画栋朝飞南浦云,朱帘暮卷西山雨。

  闲云潭影日悠悠,物换星移几度秋。

  阁中帝子今何在?槛外长江空白流。阎公与宇文钧见之,无不赞美其才,赠以五百嫌,才名自此益显。

  却说高宗荒淫过度,双目眩(目毛)。天后要他早早归天,时刻伴着他玩耍。朝中事务,俱是天后垂帘听政。一日看本章内,礼部有题请建坊旌表贞烈一疏。天后不觉击案的叹道:“奇哉!可见此等妇人之沽名钓誉,而礼官之循声附会也。天下之大,四海之内,能真正贞烈者,代有几人?设或有之,定是蠢然一物,不通无窍之人。不是为势所逼,即为义所束。因阁之中,事变百出,掩耳盗铃,谁人守着。可笑这些男子,总是以讹传讹,把些银钱,换一个牌坊,假装自己的体面,与母何益?我如今请贞烈建坊的一概不准,却出一诏,凡妇人年八十以上者,皆版授郡君赐宴于朝堂,难道此旨不好似前朝?”遂写一道旨意于礼部颁谕天下,时这些公侯驸马以及乡绅妇女,闻了此旨,各自高兴,写了履历年庚,递进宫中。天后看了一遍,足有数百。天后拣那在京的年高者,点了三四十名。定于十六日到朝堂中赴宴。至日,席设于宾华殿,连自己母亲荣国夫人亦预宴。时各勋戚大臣的家眷,都打扮整齐而来。

  独有秦叔宝的母亲宁氏,年已一百有五,与那张柬之的母亲滕氏,年登九十有余,皆穿了旧朝服,来到殿中。各各朝见过,赐坐饮酒。天后道:“四方平静,各家官儿,俱在家静养,想精神愈觉健旺。”秦太夫人答道:“臣妾闻事君能致其身,臣子遭逢明圣之主,知遇之荣,不要说六尺之躯,朝廷豢养,即彼之寸心,亦不敢忘宠眷。”天后道:“令郎令孙,都是事君尽礼,岂不是太夫人训诲之力?”张柬之的母亲道:“秦太夫人寿容,竟如五六十岁的模样,百岁坊是必娘娘敕建的了。”荣国夫人道:“但不知秦太夫人正诞在于何日,妾等好来举觞。”秦母道:“这个不敢,贱诞是九月二十三日;况已过了。”酒过三巡,张母与秦母等,各起身叩谢天后。明日,秦叔宝父子暨张柬之辈,俱进朝面谢。天后又赐秦母建坊于里第,匾曰:“福奉双高”。此一时绝胜。

  后事如何,且听下回分解。
 楼主| 发表于 2008-5-23 10:42:09 | 显示全部楼层
第七十二回 张昌宗行傩幸太后 冯怀义建节抚硕贞

  隋唐演义--第七十二回 张昌宗行傩幸太后 冯怀义建节抚硕贞诗曰:

  春风着处惹相思,总在多情寄绿枝。

  莫怪啼莺窥绣幕,岂怜佳树绕游丝。

  盈盈碧玉含侨日,袅袅文姬下嫁时。

  博得回眸舒一笑,凭他见惯也魂痴。

  谚云:饱暖思淫欲,是说寻常妇人。若是帝后,为天下母仪,自然端庄沉静,无有邪淫的。乃古今来,却有几个?秦庄襄后晚年淫心愈炽,时召吕不韦入甘泉宫;不韦又觅嫪毒,用计诈为阉割,使嫪毒毒如宦者状,后爱之,后被杀,不韦亦车裂。汉吕后亦召审食其入宫,与之私通。晋夏侯氏,至与小吏牛金通,而生元帝,流秽宫内,遗讥史策。可惜月下老布置姻缘,何不就拣这几个配偶,使他心满意足,难道他还有什么痴想?如今再说天后在宫中淫乱,见高宗病入膏肓,欢喜不胜。一日高宗苦头重,不堪举动,召太医秦鸣鹤诊之。鸣鹤请刺头出血可愈。天后不欲高宗疾愈,怒道:“此可斩也,乃欲于天子头刺血!”高宗道:“但刺之与未必不佳。”乃刺二穴出少血。高宗道:“吾目似明矣!”天后举手加额道:“天赐也。”自负彩百匹,以赐鸣鹤。鸣鹤叩头辞出,戒帝静养。天后好像极爱惜他,时伴着依依不舍。岂知高宗病到这个时,还不肯依着太医去调理。还要与天后亲热,火升起来,旋即驾崩,在位三十四年。天后忙召大臣裴炎等于朝堂,册立太子英王显为皇帝,更名哲,号曰中宗。立妃韦氏为皇后。诏以明年为嗣圣元年,尊天后为皇太后,擢后父韦元贞为豫州刺史,政事咸取决于太后。

  一日,韦后无事,在宫中理琴。只见太后一个近侍宫人,名唤上官婉儿。年纪只有十二三岁,相貌娇艳,性格和顺。生时母梦入畀大秤而生,道使此女称量天下,后遂颇通文墨,有记诵之功。偶来宫中闲要,韦后见了便问道:“太后在何处,你却走到这里来?”婉儿道:“在宫中细酌。我不能进去,故步至此。”韦后道:“岂非冯、武二人耶!”婉儿点头不语。韦后道:“你这点小年纪,就进去何妨?”婉儿道:“太后说我这双眼睛最毒,再不要我看的。”韦后道:“三思犹可,那秃驴何所取焉!”正说时,只见中宗气忿忿的走进宫来,婉儿即便出去。韦后道:“朝廷有何事,致使陛下不悦?”中宗道:“刚才御殿,见有一侍中缺出,朕欲以与汝父,裴炎固争,以为不可。朕气起来对他们说,我欲以天下与韦元贞,何不可,而惜侍中耶!众臣俱为默然。”韦后道:“这事也没要紧,不与他做也罢了。只是太后如此淫乱奈何?听见冯武又在宫中吃酒玩耍。”中宗道:“诗上边说有子七兮,莫慰母心。母要如此,叫我也没奈何。”韦后道:“你到有这等度量。只是事父母几谏,宁可悄悄的谏他一番。”中宗道:“不难,我明日进宫去与他说。”

  到了明日,中宗朝罢,先有宫监将中宗要与韦元贞为侍中并欲与天下,与太后说了。太后道:“这般可恶。”不期中宗走进宫来,令诸侍婢退后,悄悄奏道:“母后恣情,不过一时之乐,恐万代后青史中不能为母后隐耳,望母后早察。”太后正在含怒之际,见他说出这几句话来,又恼又惭,便道:“你自干你的事罢了,怎么毁谤起母来?怪不得你要将天下送与国丈,此子何足与事!”遂召裴炎废中宗为庐陵王,迁于房州;封豫王旦为帝,号曰睿宗,居于别宫。所有宫内大小政事,咸决于太后,睿宗不得与闻。太后又迁中宗于均州,益无忌惮,心甚宽畅。又知宗室大臣怨望,心中不服,欲尽杀之。盛开告密之门,有告密称旨者,不次除官。用索元礼、周兴、来俊臣共撰“罗织经”一卷,教其徒网罗无辜。中宗在均州闻之,心中惴惴不安,仰天而祝,田抛一石子于空中道:“我若无意外之虞,得复帝位,此石不落。”其石遂为树枝勾挂。中宗大喜,韦后亦委曲护持之。中宗道:“他日若复帝位,任汝所欲,不汝制也。”这是后事不题。

  且说洛阳有张易之、张昌宗兄弟二人,他父亲原是书礼之家,一日因科举到京应试,离在武三思左近。恰好三思与怀义不睦,要夺他宠爱,遂荐昌宗兄弟于太后,不题。

  却说怀清见怀义到白马寺里去,料想他不能个就来。适有一睦州客人陈仙客,相貌魁伟,更兼性好邪术,怀清竟蓄了发,跟他到睦州。那寺侧毛皮匠,也跟去做了老家人。恰值那年睦州亢旱,地里忽裂出一个池来。中间露出一条石桥,桥上刻着“怀仙”两字,人到池边照影,一生好歹,都照出来。因此怀清夫妻也去照照,那知池中现出竟如天子皇后的打扮,并肩而立。怀清深以为怪,对仙客道:“桥上‘怀仙’二字,合著你我之名;又照见如此模样,武媚娘可以做得皇帝,难道我们偏做不得?”遂与仙客开起一个崇义堂来,只忌牛犬,又不吃斋,所以人都来皈依信服。男人怀清收为徒,女人仙客收为徒,不上一两年,竟有数千余人。怀清自立一号曰硕贞,拣那些精壮俊俏后生,多教了他法术,皆能呼风唤雨。不期被县尹晓得了,要差兵来捕他,那些徒弟们慌了,报知陈仙客、硕贞。硕贞见说,选了三四百徒弟,拥进县门,把县尹杀了。据了城池,竖起黄旗,自称文佳皇帝。仙客称崇义王,远近州县,望风纳款。扬州刺史阴润,只得申文报知朝廷。

  是日太后闲着无事,恰值差人去请怀义在宫中二雅轩宴饮。见了奏章,太后微笑道:“天下只道惟我在女子中有志敢为,可谓出类拔萃者矣;不意此女亦欲振起巾帼之意,擅自称帝。”怀义道:“莫非就是睦州文佳皇帝陈硕贞么?前日有两个女尼,对臣说那陈硕贞凶勇无比,说起来就是感业寺里怀清,未知确否?”正说时,只见像州刺史薛仁贵,申文请发兵讨陈硕贞,附有夫人小喜一副私礼。禀启中备说陈硕贞就是怀清,在睦州起义,曾遇异人,得了天书篆符,凶锋难犯,或抚或剿,恩威悉听上裁。太后笑道:“我说那里有这样斗气的女子,原来果是令姊。”怀义亦笑道:“罢了,男人无用的了,怎么一个柔弱女子,便做得这个田地?”太后笑道:“这样话只算是放屁。舜何人也,予何人也,有为者亦若是。难道女子只该与男子践如敝屣的?我前日的意思,建宫分职,原要都用女子,男人只充使令。举朝皆妇人,安在不成师济之盛?我今烦你去招安地,难道他不肯来?”怀义道:“臣无官职,怎能个去招他”太后道:“我封你一个大将军之职,你去何如?”即传诣封怀义为右卫大将军之职,星夜往睦州,招抚陈硕贞。咨文发下,怀义便辞朝,太后又叮咛了许多话,差御林军三千助之。又移咨像州刺史薛仁贵,会兵接应。仁贵得了旨意,亦发兵进剿。

  原来陈硕贞夫妻两个近日不睦,仙客嫌妻拥着精壮徒弟,不与他管;硕贞亦嫌其抢掳娇娃,带了随处宣淫。你道我兵强,我道己兵强,因此大家分路,各自建功。仁贵将到淮上,早有细作来报道:“崇义王陈仙客,带了一二千人马,离此地只有三十余里,要到徐州借粮,伏乞老爷主裁。”薛仁贵即便驻扎,点三百精兵,扮作逃难百姓,星夜赶去伏着。又发一百精兵,扮做贩酒煮的客人。又发二百精兵,扮作香客,看前头下得手处埋伏。吩咐完了,各自起行。仁贵自己统领大军,连夜追赶,离贼只有二三里,便停住。候至半夜,只听得一声号炮,仁贵如飞赶上前去,只见后边火星进起,炮声不绝。仁贵持枪,直杀到寨门,可怜那些贼兵,从未逢这样精锐,各自卸了甲胄走了。陈仙客尚在炕上安寝,睡梦中听得杀喊,正要想逃走,那晓得仁贵一条枪直刺进来,被后边四五个精兵杀进,逃走不及,被仁贵一枪刺死在地,枭了首级。还有七八百人,见主帅被诛,只得弃戈投降。

  却说怀义同了三千御林军起行,预先差四五个徒弟,扮做游方僧人,去打听可是怀清还俗的。众徒弟领命去了,自己却慢慢而行。过了几日,只见那四五个徒弟同了一个老人家转来,怀义问道:“所事可有着实么?”徒弟道:“文佳皇帝一个亲随家人,被我们哄到这里,师爷去问他便知。”怀义出来问道:“你是那里人?姓什么?”那老者道:“难道老爷不认得小的了?小的姓毛,名二,长安人,当年住在感业寺侧首,做皮匠为活。小的单身,时常家怀清师父热汤茶饭,总承我的。不想被那睦州陈仙客王爷,到寺中拐了六师父,竟往睦州蓄了发,做了夫妻,小的也只得随他去了。”怀义问道:“他们有什么本事,哄骗得这些人动?”毛二道:“那陈仙客,喜的是咒诅邪术。不想遇着六师父更聪明,把这些书符秘决,练习精熟,着实效验。故此远近男女知道,都来降眼皈依。”怀义道:“你知陈仙客勇力如何?”毛二垂泪道:“老爷,我们的主儿已死,还要问他什么勇力?”怀义听见喜道:“几时死的?”毛二道:“前日被薛仁贵来剿他,不意路上撞见,黑夜里杀进寨来。我那主人正在睡梦中,不及穿甲,被他杀了。”怀义道:“你这话不要调谎。”毛二道:“小的若是调谎,听凭老爷处死。”怀义道:“你如今要往那里去?”毛二道:“小的要去报知王爷的死信。”怀义道:“你不晓得,你文佳皇帝与我是亲戚。”毛二道:“小的怎么不晓得?”怀义道:“朝廷晓得他造反,故此差我来招安。你今要去报知他崇义王死信,可同我的人去,他便明白了。”说罢,怀义就写了一封书,一件东西,付与四个徒弟。又叮咛了一番,徒弟同毛二起身去了。

  行不多几日,到了沛县。只见他们摆着许多营盘,在城外把守,守营军卒看见了问道:“毛老伯,你为何回来了?你们那里何如?”毛二摇手道:“少顷便知,皇爷在何处?”小卒道:“在中军。”毛二如飞走到中军报知,叫毛二进去,毛二跪在地上,只是哭泣。陈硕贞心焦道:“你这老儿好不晓事,好歹说出来罢了,为什么只管啼哭?”毛二将崇义王如何行兵,薛仁贵如何举动,不想王爷正在宴乐之时,杀进来死了。陈硕贞不觉大恸。正哭时,毛二又说道:“皇爷且莫哭,有一件事在此,悉凭皇爷主裁。”取出那怀义的一封书来。陈硕贞接了书,看见封面上写着“白马寺主家报”。便问:“你如何遇见了怀义?”毛二将骗去一段说了。陈硕贞将怀义的书拆开,只见上写道:

  忆昔情浓宴乐,日夕佳期。不意翠华临寺,忽焉分手,此际之肠断魂

  消,几不知有今日也。自贤姊乔迁,细访至今,始知比丘改作花王,雨师

  堪为敌国。虽杨枝之水,一滴千条,反不如芸香片席,共沐莲床也。良晤

  在即,先此走候。统惟慈照不宣。怀清贤姊妆次,辱爱弟冯怀义顿首拜。

  毛二道:“他那里差四个童子在外。”硕贞便叫,唤他进寨来。毛二出去不多时,领着四个徒弟,走进寨门。两边刀枪密密,剑戟重重。上边一个柔弱女子,相貌端肃,珠冠宝顶,著一件暗龙绒色战袍,大红花边镶袖口。四个徒弟,见了这般光景,只得跪下叩头道:“家爷启问娘娘好么?”陈硕贞道:“你家老爷,朝廷待得好么?”徒弟答道:“好。家爷有一件东西在此,奉与娘娘,须屏退众人。”陈硕贞道:“多是我的心腹。”那徒弟就在袖中取将出来,硕贞接在手中一看,却是前日临别时赠与怀义的白玉如意,见了双泪交流便道:“我只道我弟永不得见面的了,谁知今日遭逢。”便对四个徒弟道:“这里总是一家,你们住在此,待你老爷来罢。”四人只得住下。

  过了一宵,五更时分,听得三个轰天大炮,早有飞马来报道:“敌兵来了!”陈硕贞道:“这是我家师爷,说甚敌兵!”各寨穿了甲胄,如飞摆齐队伍,也放三声大炮,放开寨门,硕贞差人去问:“是何处人?”怀义的兵道:“我们是白马寺主右卫大将军冯爷,你们来的是何人?”军卒答道:“是文佳皇帝在此。”说了,就转身去报与陈硕贞。硕贞选了三四十人跟了,跨上马,来接圣旨。怀义叫三千御林军驻扎站立,自同三四十个徒弟,背了玉旨,昂然而来。到硕贞寨中,香案摆列。硕贞接拜了圣旨,两个相见过,拥抱大哭,到后寨中去各诉衰情。正欲摆酒上席,城内各官俱来参谒。怀义差人辞谢了,对硕贞道:“贤姊既已受安,部下兵马如何处置?”硕贞道:“我既归降,自当同你到京西圣,兵马且屯扎睦州再处。”怀义道:“如此绝妙。”硕贞传众军头目说了,军马只得暂在睦州驻扎候旨。只带三四十亲随,同怀义亲切的慢慢而行。

  行不及两三日,遇见了薛仁贵兵马,怀义把招安事体,对他说了。仁贵道:“既是事体已妥,师爷同令姊面圣,学生具疏上闻,去守地方了。”大家相别,仁贵自回像州去了。怀义同硕贞一路而行。到了京中,报知太后。太后晓得陈硕贞到了,怀义先进宫去说明,差个官儿去接,即召陈硕贞进宫。太后一见,悲喜交集,大家把别后事情说了,留在宫中,住了两三日,赠了金银缎匹,买一所民房居住,敕赐硕贞为妇义王,与太后为宾客。怀义赐封鄂国公。

  后事如何,下回分解。
 楼主| 发表于 2008-5-23 10:42:29 | 显示全部楼层
第七十三回 安金藏剖腹鸣冤 骆宾王草檄讨罪

  隋唐演义--第七十三回 安金藏剖腹鸣冤 骆宾王草檄讨罪

   

  词曰:

  兔走鸟飞,一霎时,翻腾满目。兴告讦,网罗欲尽,律严刑酷。

  眼底赤心肝一片,天边鳄泪愁千斛。吐尽怀草檄,整天廷,仇方复。

  斟绿酒,浓情续。烧银烛,新妆簇。向风亭月榭,细谈衷曲。

  此夜绸缪恩未意,来朝离别情何促?倩东风,博得上林归,双心足。

  调寄“满江红”

  从古好名之士,为义而死;好色之人,为情而亡。然死于情者比比,死于义者百无一二。独有春秋时卫大夫宏演,纳懿公之肝于腹中。战国时齐臣王(虫蜀),闻闵王死,悬躯树枝,自奋绝头而亡。立心既异,亦觉耳目一新,在宇宙中虽不能多,亦不可少。今说太后在宫追欢取乐,倏忽间又是秋末冬初。太平公主,乃太后之爱女。貌美丽艳,丰姿绰约,素性轻佻,惯恃母势胡作敢为。先适薛绍,不上两三年即死。归到宫中,又思东寻西趁,不耐安静。太后恐怕拉了他心上人去,将他改适大夫武攸暨,不在话下。

  是日恰值太后同武三思在御园游玩,太后道:“两日天气甚是晴和。”三思道:“天气虽好,只是草木黄落,觉有一种凋零景像,终不如春日载阳,名花繁盛之为浓艳耳!”太后道:“这又何难!前日上林苑丞,奏梨花盛开,梨花可以开得,难道他花独不可开。况今又是小春时候,明日武攸暨必来谢亲,赐宴苑中,当使万花齐放,以彰瑞庆。”三思道:“人心如此,天意恐未必可。”太后笑道:“明日花若开了,罚你三大王杯酒。”三思亦笑道:“白玉杯中酒,陛下时常赐臣饮的,只是如今秋末冬初的天气,那得百花齐放来?”太后怒目而视,别了三思回宫。便传旨宣归义王陈硕贞入朝,将前事与他说了。叫他用些法术,把苑中树木尽开顷刻之花,以显瑞兆。硕贞道:“若是明日筵宴,陛下要一二种花,臣或可向花神借用。若要万花齐发,这是关系天公主持,须得陛下诏旨一道,待臣移檄花神,转奏天廷,自然应命。”太后展开黄纸,写一诏道:

  明朝游上苑,火速报春知。

  花须连夜发,莫待晓风吹。

  太后写完,将诏付陈硕贞。硕贞又写了一道檄文,别了太后。竟到苑中,施符作法,焚与花神不题。太后又传旨着光禄寺正卿苏良嗣,进苑整治筵席。

  再说武三思回家,途遇了怀义。怀义问道:“上卿何不宿于宫,而跋涉道途耶?”三思道:“可笑太后要向花神借春,使明早万花齐放。我想人便生死由你,这发蕊放花系上帝律令,岂花神可以借得。我与你到明日看苑中之花,便知天意。”两人大笑而别。到了明日,天气愈觉融和,怀义放心不下,忙进苑来。只见万卉敷荣,群枝吐艳。一转转到杨华堂来,一个官儿在那里主持。原来苏良嗣为因旨意,叫他检点筵席,故早到此。怀义被他看见,便道:“何物秃驴辄敢至此!”怀义见他说这两句话,道他眼睛有些近视,只得忍着气对苏良嗣道:“苏老先,彼此朝廷正卿,难道学生来不得的?”苏良嗣道:“今日是武驸马谢亲,是一席喜筵,朝廷差我在此料理。你是何科目出身,居为正卿,妄自尊大?你若不走,我就把朝笏来批你的颊,看你把我如何?”怀义挣着眼睛,要发出话来,不意苏良嗣向着怀义把牙笏照脸批来,打了几下。

  怀义着了忙,只得逃进太后宫中,双膝跪下。太后道:“你为何这般光景?”怀义道:“苏良嗣无礼,见了臣僧,便批臣的颊。”太后道:“他在何处打你?”怀义道:“在苑中畅华堂。”太后即挽他起来道:“是朕叫他在那里主持酒席的,你为什么到那里闲走起来?南衙宰相往来,今后阿师当从北门出入。”便叫内侍吩咐司北宰门的官儿“今后上师进来,不可禁止。”又对怀义道:“你今日住在此,待他们酒席散了,朕与你去游赏如何?”

  且说良廊嗣在畅华堂检点,屏开孔雀,座映芙蓉,满山百花开放,照耀的好不热闹。只见御史狄仁杰,领着各官进来,见了这些花朵,不胜浩叹道:“奇哉,天心如此,人意何为?”内史安全藏道:“不知万卉中可有不开的?”众臣各处闲看,惟有槿树,杳无萌芽,仍旧凋零,不觉赞叹道:“妙哉槿树,真可谓持正不阿者矣!”正说时,只见驸马武攸暨进宫去朝见了,到畅华堂来领宴。又见许多宫女,拥着太后进来,叫大臣不必朝参,排班坐定。太后道:“草木凋零,毫无意兴,故朕昨宵特敕一旨,向花神借春,不意今朝万花齐放,足见我朝太平景像。此刻饮酒,须要尽兴回去,或诗或赋做来,以记盛事。”又吩咐内侍去看万卉中可有违诏不开的,左右道:“万花齐放,只有模树不开。”太后命左右剪除枝干,滴在野间,编篱作障,不许复植苑中。

  那武三思辈,这些谄佞之徒,无不谀词赞美。独有狄仁杰等俱道:“春荣秋落,天道之常。今众花特发,亦陛下威福所致;但冬行春令,还宜修省。”酒过三巡,众臣辞退。太后也因怀义在内,命驾进宫。武三思看见太后不邀他到宫里去,心中疑惑,走到旁边,穿过了玩月亭,将到翠碧轩转去,只见上官婉儿倚栏呆想。正是:

  淡白梨花面,轻盈杨柳腰。

  倚栏惆怅立,妩媚觉魂消。

  三思在太后处,时常见他,也彼此留心。今日见他独自在此,好不欢喜,便道:“婉姐,你独自在此想着甚来,敢是想我么?”婉儿撇转头来,见是三思,笑道:“我是不想你,另有个心上人在那里想着。”三思道:“是那个?”婉儿道:“我且问你,今日在畅华堂中赴宴,为何闯到这里?”三思道:“你莫管我,同你到翠碧轩里去,有话问你。”婉儿道:“有话就在此说吧。”三思笑道:“我偏要到轩里去说。”婉儿没奈何,只得随了他到轩里来。三思问道:“谁在太后宫中玩耍?”婉儿道:“是怀僧。”三思便把婉儿搂住道:“亲姐姐,你方才说有人想我,端的是那个?”婉儿就把韦后在宫时,“我常在他面前赞你如何风流,如何温存,又说你同太后在宫,如何举动,他便长叹一声,好似痴呆的模样道:‘怪不得太后爱他!’这不是他想你么?可惜如今同圣上移驾房州去了。他苦得回来,我引你去,岂不胜过上宫么?”三思道:“韦后既有如此美情,我当在太后面前竭力周全,召还庐陵王便了。”说了,分手而别。

  时索元礼、周兴、来俊臣辈,同在畅华堂与宴,觉得狄仁杰、安金藏诸正人,意气矜骄,殊不为礼,心中饮恨。怀义又怪苏良嗣批其颊,大肆发怒。适虢州人杨初成,矫制募人迎帝于房州。太后敕旨捕之。怀义买嘱周兴,诬苏良嗣、狄仁杰与安金藏等同谋造反,来俊臣又投一扇子匦上,有“醉花阴”词二首,云是良嗣讥讪母后,同谋不轨。词云:

  花到春开其常耳,破腊花有几,除却一枝梅,再要花开,只恐无其二。

  上苑催花丹诏至,不许拘常例。草木亦何知,役使随人,博得天颜喜。

  违例开花花何意?要把君王媚。昨夜诏花开,今早来看,却果都开矣。

  槿树一枝偏独异,不肯随凡卉。篱下尽悠然,万紫千红,对此应含(女鬼)。

  太后见了大怒,然知狄仁杰乃忠直之臣,用笔抹去,余谕索元礼勘问。元礼临审酷烈,不知诬害了多少人,把苏良嗣一夹,要他招认谋反。良嗣喊道:“天地九庙之灵在上,如良嗣稍有异心,臣等愿甘灭族。”又把安金藏要夹起来。金藏道:“为子当孝,为臣当忠;如君欲臣死,孰敢不死?但欲勘臣去陷君,臣不为也,今既不信金藏之言,请剖心以明良嗣不反。”即引佩刀,自剖其胸,五脏皆出,血涌法堂。杜景俭、李日知他两个尚存平恕,见了忙叫左右夺住佩刀,奏闻太后。太后即传旨,着俊臣停推,叫太医院看视。

  安金藏此事远近传闻。眉州刺史英公徐敬业同弟敬猷,行至扬州,忽闻此报,不胜骇怒道:“可惜先帝天挺英雄,数载亲临鏖战,始得太平。至今日被一妇人安然坐享,把他子孙,翦灭殆尽。难道此座,竟听他归之武氏乎?举朝中公卿,何同木偶也!”敬猷道:“吾兄是何言欤?众臣俱在辇毁之下,各保身家,彼虽淫乱,朝廷之纪纲尚在,但可恨这班狐鼠之徒耳。如今日有忠义之士,出而讨之,谁得而禁哉!”正说时,只见唐之奇、骆宾王进来。原来唐、骆因坐事贬谪,皆会于扬州,二人听见了,便道:“好呀,你们将有不轨之志,是何缘故?”敬业道:“二兄来得甚妙,有京报在这里,请二兄去看便知。”二人看了一遍,唐之奇只顾叹气。骆宾王对敬业道:“这节事,令祖先生若存,或者可以挽回,如今说也徒然。”敬业道:“贤兄何必如此说,人患不同心耳,设一举义旗,拥兵而进,孰能御之?”唐之奇道:“既如此说,兄何寂然?”骆宾王道:“兄若肯正名起义,弟当作一檄以赠。”敬业道:“兄若肯扶助,弟即身任其事,即日祭告天地,祀唐祖宗,号令三军,义旗直指耳。且把酒来吃,兄慢慢的想起来。”骆宾王道:“这何必想,只要就事论事说去,已书罪无穷矣。”敬猷道:“只就断后妃手足,这种利害之心,实男子所无。”一回儿摆上酒来,大家用巨觞饮了数杯,宾王立起身来说道:“待弟写来,与诸兄一看,悉凭主裁。”忙到案边,展开素纸写道:

  伪周武氏者,人非和顺,地实寒微。昔充太宗下陈,曾以更衣入侍。

  洎手晚节,秽乱春宫,潜隐先帝之私,阴图后庭之嬖。入门见妒,蛾眉不

  肯让人;掩袖工谗,狐媚偏能惑主。践元后于星翟,陷吾君于聚囗;加以

  虺蜴为心,豺狼成性,近狎邪僻,残害忠良,杀姊屠兄,弑君鸩母,人神

  之所共嫉,天地之所不容。犹复包藏祸心,窥窃神器。君之爱之,幽之于

  别宫;贼之宗盟,委之以重任。呜呼!霍子孟之不作,朱虚侯之已亡。燕

  啄王孙,如汉作之就尽;龙囗帝后,识更庭之遽衰。敬业皇唐旧臣,公侯

  家子,奉先君之承业,荷朝廷之厚恩。

  敬业坐在旁边,看他一头写,一头眼泪落将下来,忍不住移身去看,只见他写到:

  公等或居汉地,或叶周亲;或膺重寄于话言,或受顾命于王室;言犹

  在耳,忠岂忘心?一抔不之土未干,六尺之孤何托?请看今日之城中,竟

  是谁家之天下!

  敬业看完,不觉杆儿落将下来,双手击案大恸。宾王写完,把笔掷于地上道:“如有看此不动心者,真禽兽也!”众人亦走来念了一遍,无不涕泗交流。岂知一道檄文,如同治安策,可为痛哭者一,可为流涕者二,可为长叹息者六,弄得一堂之上,彼此哀伤。敬猷道:“这节事不是哭得了事的,只要请公商议做会便了。”大家复坐。敬业道:“明日屈二兄早来,尚有几个好相知,邀他同事。”骆、唐二人,唯唯而别。

  时狄仁杰为相,见狱中引虚伏罪者,尚有八百五十余人。仁杰具疏,将索元礼等残酷之事,奏间太后,命严思善按问。思善与周兴方推事对食,谓兴道:“因多不承,当为何去?”兴道:“令国人瓮,以火灵之,何事不承?”思善乃索大瓮,炽炭如兴法,因起谓兴道:“有内状推公,请公入此瓮。”兴叩头伏罪,流岭南为仇家所杀。索元礼、来俊臣弃市,人争啖其肉,斯须而尽。太后知天下恶之,乃下制数其罪恶,加以赤族之诛。这些残酷之事,一朝除灭殆尽,军民相贺道:“自今眠者背始贴席矣。”

  一日,武三思进宫,将徐敬业檄文,并裴炎回敬业书,与太后看。太后看罢,不觉悚然长叹,问:“此檄出自谁手?”三思道:“骆宾王。”太后道:“有才如此,而使之流落不偶,则前此宰相之过也。”三思因问敬业约炎为内应,而炎书只有“青鹅”二字,众所不解。太后道:“此何难解;青春十二月也,鹅者我自与也,言十二月中至京,我自策应也。今裴炎出差在外,且不必追捉,只遣大将李孝逸,征讨敬业便了。但我想庐陵王在房州,他是我嫡子,若有异心,就费手了。要着一个心腹去看他作何光景?只是没有人去得。”三思想起婉儿说韦后慕我之意,便道:“我不是陛下的心腹么,就去走遭。”太后道:“你是去不得的。”三思道:“此行关系国家大事,若他人去,真假难信。”太后唯唯。

  只见宫娥报说:“师爷进来了!”太后叫婉儿:“你且送武爷出去”。婉儿对三思道:“我同你到右首转出去罢。”三思道:“为什么不往东边走?”婉儿道:“西边清净些。”三思会意,勾住他的香肩,取乐一回,又把太后要差人往房州去的事说了,叫他撺掇我去。婉地道:“这在我,我有些礼物,送与韦娘娘,等我修书一封,打动他便了,只是日后不要把我撇在脑后。”三思道:“这个自然。”随即分手出宫。到了次日,太后有旨,着武三思速往房州公干。三思得了旨意,进宫辞别太后,太后叮咛数语,婉儿暗将礼物并书递与三思;三思随即起身。

  不多几日,已到房州,天色已晚,上店歇了,随叫手下假说是文爷在这里买些小货。三思到了夜间,闲语中问及:“庐陵王在这里可好么?”店主人道:“王爷甚好,惟与比丘时常往来。这里有感德寺大和尚,号慧范,王爷朔望必到寺中,听他讲经说法。至于百姓,真是秋毫无犯。可惜这个好皇爷,不知为了什么事,他母后不喜欢,赶了出来。”三思心上想道:“庐陵如此举动,无异心可知的了。更喜今日是十四,明日是望日,待他出门,我去方妙。”过了一宵,明日捱到日中,跟了三四个小使,肩舆而至。门上人知是武三思,不知为什么事体,忙去报知韦后。韦后叫太监进去问:“那武爷是怎样来的?还有何人奉陪?”太监答了。韦后道:“既如此,他与我们是至戚,不妨请进宫来相见。”太监出去请进宫来。三思看见韦后走将出来,但见:

  身躯袅娜,体态娉婷。鼻倚琼瑶,眸含秋水。生成秀发,尽堪

  盘窝龙髻;天与娇姿,谩看舞袖吴官。

  三思连忙拜将下去,韦后也回拜了坐定。韦后问道:“太后好么?”三思笑道:“比先略觉宽厚些。”韦后垂泪道:“我们皇爷,偶然触了母后一句,不想被逐,如今我夫妇不知何日再得瞻依膝下?”三思道:“想皇爷不在宫中么?”韦后道:“今早往感德寺,已差人去请了。不知武爷何来?”三思道:“因上官婉儿思念娘娘,故赍书到此。”向靴里取出书来送与韦后,左右就把礼物放下。韦后把婉儿的书拆开,看了微笑,忽见女奴进来报道:“王爷回来了。”韦后进去,中宗出来,与三思叙礼坐定。中宗先问了母后的安,又叙了寒喧。彼此把朝政家事说了。中宗道:“兄如今何往?寓在何处?”三思道:“在府前府店,暂过一宵,明日即行。”中宗道:“岂有此理,兄不以我为弟耶,何欲去之速也!弟还有许多话问兄。”对左右说:“武爷行李在寓所,你去吩咐他们取了来。”一回儿请到殿上饮酒。三思把安金藏剖腹屠肠说了,又把目今徐敬业讨檄一段,太后差李孝逸去剿灭。今差我到杨州,命娄师德去合剿,故此枉道来问候。中宗听了大怒道:“李励是太后的功臣,母后何等待他,不想他子孙如此倡乱,若擒住他,碎尸万段,不足以服其辜。”便命整席在后书斋,中宗进内更衣去了。三思见内已摆设茶果,又见刚才随韦后的宫奴,捧上茶杯,近身悄悄对三思道:“武爷不要用酒醉了,娘娘还要出来与武爷说话。”正说时,中宗出来入席,大家猜谜行令,倒把中宗灌醉,扶了进去。

  三思见里边一间床帐,已摆设齐整,两个小厮,住在厢房。三思叫他们先睡了,自己靠在桌上看书。不多时韦后出来,三思忙上前搂住道:“下官何幸,蒙娘娘不弃?”韦后道:“噤声。”把手向头上取那明珠鹤顶与袖中的碧玉连环,放在桌上。韦后道:“你却不要薄情待我。”三思道:“我回去如飞在太后面前,说王爷许多孝敬,包你即日召回。”韦后道:“如此甚好,妾鹤顶一枝,聊以赠君,所言幸勿负我。婉儿我不便写书,替我谢声;碧玉连环一副,乞为致之。”别了三思进去。三思在府中三日,恐住久了,太后疑心,就与中宗话别,上路回京。

  要知后事,且听下回分解。
 楼主| 发表于 2008-5-23 10:42:45 | 显示全部楼层
第七十四回 改国号女主称尊 闯宾筵小人怀肉

  隋唐演义--第七十四回 改国号女主称尊 闯宾筵小人怀肉词曰:

  武氏居然改号,唐家殆矣堪哀。却缘妖梦费疑猜,留得庐陵还

  在。  只怪僧尼恋色,怎教臣庶持斋。阿谁怀内首将求,笑杀小

  人无赖。

  调寄“西江月”

  出来,支倾振坠,做个中流砥柱。若都像那一班猪国势颠危之际,还亏那有手段的出来,支倾振坠,做个中流砥柱。若都像那一班猪狗之徒,未有不把祖宗栉风沐雨之天下,拱手而付之他人。国号则改为周,宗庙则易武氏,视中宗、睿宗如几上之肉。岂知天不厌唐,拨乱反正之玄宗,早已挺生宫掖矣。今且不说武三思在房州,别了中宗回来。且说有个傅游艺,原系无藉,因其友杜肃与怀义相好,怀义荐二人于太后,遂俱得幸,擢为侍御。游艺耸谀太后,更改国号,又请立武承嗣为太子。太后大喜,遂改唐为周,改元天授,自称圣神皇帝,立武氏七庙。正是:

  皇后称皇帝,小君作大君。

  绝无仅有事,亘古未曾闻。

  武三思回到京中,闻武承嗣欲谋为天子,心怀不平,及入宫复命,突遇上官婉儿,三思问:“太后安否?”婉儿道:“太后日来偶患目疾,如今叫沈南谬在那里医。王爷处怎么光景?”三思道:“王爷日夕奉佛,作事甚好。韦娘娘已谐素愿,他说不及写书,送你碧玉连环一双,叫我多多致谢。”袖中取出连环付与婉儿收了。婉儿道:“此时太后闲着,你快去见了。两日武承嗣在此营求为太子,你须小心承奉。”三思依言,随即进宫,朝见太后,称贺毕。把中宗如何思念太后,如何佛前保佑太后,细细说完;见太后默然,半晌不语。

  一日太后夜梦不详,召狄仁杰详解。太后道:“朕夜来梦见先帝授我鹦鹉一只,双翼披垂,朕抚弄移时,两翼再不能起。”仁杰道:“武者陛下国姓,召回佳儿佳妇,则两翼振矣。”太后道:“卿言甚是,但武承嗣求为太子,事当如何?”仁杰对道:“文皇帝亲冒锋镝,以定天下,传之子孙。先帝以二子托陛下,今乃欲移之他族,无乃非天意乎。且姑任与母子孰亲?陛下立子,则干秋万岁后,配飨太庙,承继无穷;陛下欲立侄,未闻有侄为天子,而衤付始于庙者也。”后悟,由是召回中宗。母子相见,悲喜交集不题。

  一日太后与三思在窗前细语,恰好昌宗兄弟进来。太后笑道:“我正拟九个美人题在此,要众人分做。”昌宗在案上取来一看,却是美人浴、美人睡、美人醉许多好题目。尚未看完,只见太平公主携着婉儿的手走来。原来昌宗、易之,久与太平公主有染,太后亦微知其事,当日大家上前见了,太平公主道:“苑中荷花大放,母后怎不去看,却在此弄这个冷淡生活?”太后笑道:“正是同去看来。”随命摆宴在苑中,大家同到苑中来;只见啸鹤堂前,那荷花开得红一片,绿一堆,芳香袭人。太后道:“妙呀!两日荷花正在不浓不淡之间。”四围看了一遍,入席饮了一回酒。太后道:“今日之宴,实为赏心,宁可有诗无花,岂可有花无诗?”婉儿道:“正是花、酒、诗四美具矣,岂可使他虚负!”太平公主道:“花、酒、诗只有三样,为何说四美具?”婉儿道:“难道人算不得一美的?”大家笑了一回,易之道:“荷花吟咏甚多,何不以人喻之,方不盗袭。”太后道:“五郎之言甚善。刚才诗题尚在上宫,快写出来。”昌宗道:“在臣袖中。”取来送与太后,太后接了笑道:“题目恰好十二个,只要随意描写,不要写出宫闱中身分,可拈阄取题,六人在此,一个做两首。”便命婉儿写了十二个阄子,成团儿放在盒儿里。先是太后拈了两个,其余各各拈齐。太后先向上边桌上,执笔而写。公主与婉儿两个,向旁边东首桌上做。三思与易之、昌宗,向近窗桌上凝思。太后不多时已做完,起身道:“聊以涂鸦,殊失命题之意。”众人齐来看,只见上写道“美人醉”:

  细酌流霞尽少年,直都春好自陶然。

  玉山荡影无坚壁,银海光摇欲拽天。

  邑勉添香还裹足,艰难临镜又凭肩。

  听郎啤语和郎笑,吊尔温存一霎眠。

  第二题是“美人睡”:

  罗家夫妇太轻狂,如许终育一半忙。

  晚起自嫌里眼倦,午余犹觉锦衾凉。

  朦胧楚国行云雨,撩乱梁家里马妆。

  耳畔俏呼身乍转,粉腮凝汗枕痕香。

  众人正在那里赞美,只见昌宗与婉儿的诗亦完。太后先把昌宗的来看,是“美人坐”:

  咄咄屏窗对落晖,飞花故故点春衣。

  支颐静听林莺语,抱膝遥看海燕归。

  爱把王钗撩鬓发,闲将金尺整腰围。

  卖花墙外声声唤,懒得抬身问是非。

  再有第二首是“美人忆”:

  记得离亭折柳条,风姿何处玉骢骄?

  春情得梦虚鸳枕,世态依人几锑袍?

  其雨日高谁适沐,曰归河广不容刀。

  金钱卜惯难凭准,乱剪灯花带泪抛。

  太后赞道:“这二首得题之神,清新俊逸,兼而有之。”看婉儿的诗,第一首是“美人浴”:

  秋炎扶梦倚阑干,小婢传言待浴兰。

  绦脱渐松衫半掩,步摇徐解髻重盘。

  春含豆蔻香生暖,而晕芙蓉腻来干。

  怪底小姑垂劣甚,俏拈窗纸背奴看。

  第二首是“美人滤”:

  盈盈十五惯娇痴,正是偷闲谑浪时。

  方胜叠香移月姊,绣裙固树笑风姨。

  申严仲子三章法,细数诸姑百两期。

  何事俏将巾带裹?教人错认是男儿。

  太后看了笑道:“我说你是惯家,自与人不同;即使梓行于世,人亦不认是宫闱中做的。”只见三思也写完,呈将上来。太后一看,却是“美人语”:

  何人输却口脂香,骂尽东风负海棠。

  连袂踏青忆款曲,临池对影自商量。

  频嫌东陆行长日,未许西邻听隔墙。

  不尽喁喁绣幕外,细教鹦鹉数檀郎。

  第二题是“美人病”:

  悄裹常州透额罗,画床绮枕皱凌波。

  原因忆梦成消瘦,错认伤春受折磨。

  翦彩情怀今寂寞,踏青竟况久蹉跎。

  儿家夫婿谁知道?减却腰围剩几多?

  只见太平公主也呈上来,却是“美人影”:

  何事追随不暂离?惯将肥瘦与人知。

  日中斜傍花阴出,月下横移草色技。

  避雨莫窥眉曲曲,摇风多见袖垂垂。

  堪怜临水萍开处,白小吹波乱唼伊。

  第二题乃“美人步”:

  款蹴香尘冉冉移,畏行多露滑春泥。

  花阴点破来无迹,月影冲开去有期。

  觅句推敲何党懒?寻芳摇曳故教迟。

  玉奴步步莲花地,应为东风异往时。

  太后未及品题,张易之也完了呈上,却是“美人立”:

  凝睬中天顾影明,迟回却望最合情。

  斜抱琵琶空占影,稳垂环珮不闻声。

  闲将衣带和衫整,懒为花枝绕砌行。

  露湿弓鞋犹待月,小鬟频唤未将迎。

  第二题是“美人歌”:

  雍门三日有余声,不为骊驹唱渭城。

  子夜言情能婉转,罗敷诉怨最分明。

  朱唇午启千人静,皓齿才分百媚生。

  谱尽香山长恨句,听来真与燕莺争。

  太后看了笑道:“你四人的诗,不但仅得香奁之体,如出一人之手。”正说时,只见宫奴捧着莲花三四枝进来,三思把一枝置于昌宗耳边戏道:“六郎面似莲花。”太后笑说道:“还是莲花似六郎耳。”饮酒笑说了一回,三思、昌宗、易之等散出,太后着内监牛晋卿去召怀义。那晓得怀义自做了鄂国公之后,积蓄多金,倚势骄蹇,私藏着极美的妇人,日夜取乐。这日正吃得大醉,忽见牛晋卿传太后有旨宣召,怀义怒道:“这里娇花嫩蕊,尚不暇攀折;况老树枯藤乎?你且回去,我当自来。”晋卿无奈,只得回宫,以怀义之言实告。太后听了,不觉大怒道:“秃子恁般无礼!前者火烧天堂,延及明堂,都因此秃;今又如此可恶!”正在大怒之际,恰好太平公主进来,见太后大怒,忙问其故。晋卿将怀义之言说知。公主道:“秃奴无礼极矣!母后不须发怒,待儿明日处死他便了。”太后道:“须处得泯然无迹。”太平公主领命而出。

  明日绝早起身,选了二三十个壮健宫娥去苑中伏着;又叫两个太监,往召怀义,哄他进苑来。那怀义因宵来酒醉失言,懊悔无及。又闻差人来召他,正要粉饰前非,即同二太监从后宰门进宫。太平公主先令官娥于半路传谕道:“太后在苑中等着,可快进去。”怀义并不疑心,忙进苑来,宫娥引到幽僻之处,只见太平公主坐着,将一纸叫他看。怀义拿来一看,却是王求礼请阉怀义的疏。两个内监,即时动手割阉,又加痛打,不消半刻,怀义气绝身亡,将尸首装入蒲包内,送到白马寺中,放火烧了,回奏太后不题。

  且说太后因明堂火灾,天堂中所供佛像,都已损坏;又四方水旱频仍,各处奏报灾异,遂下诏着百官修省。禁止民间屠宰,甚至鱼虾之类,亦不许捕捉。这禁屠之令一下,军民士庶,无不凛遵。其时翼国公秦叔宝,致仕家居,尚有老母在堂,叔宝极尽孝养。其子秦怀玉,蒙高祖赐婚单雄信之女,生二子,长名秦琮,次名秦(王禹)。(王禹)娶拾遗张德之女,一胎双生二子,叔宝与叔宝之母,俱甚欢喜。到满月时,为汤饼之会,朝中各官,都往称贺。叔宝父子开筵宴客,张德亦在座,傅游艺与杜肃也随众往贺,一同饮宴。只见杯盘罗列,水陆毕具,极其丰腆。张德对着众官道:“若论奉诏禁屠,今日本不该有此陈设。只因敝亲翁老年得这曾孙,不胜欣喜,又承诸公枉顾,不敢亵慢,故有此席,违禁之愆,仰祈容庇。”叔宝父子也一齐拱手道:“总求诸兄见原。”众官惧唯唯,只有傅游艺、杜肃这两个小人,口虽答应,心里不然。要想去太后面前出首献功。游艺日视杜肃而笑,杜肃会意,乘着众人酌酒酬酢之时,暗将盘中肉馅包子一枚,藏于袖内,至晚散席,各自别去。

  次日早朝已罢,百官俱退,游艺、杜肃独留身奏事,随太后至便殿。太后问道:“二卿欲奏何事?”杜肃奏道:“陛下遇灾修省,禁止屠宰,人皆奉法,不敢有犯。大臣之家,尤宜凛遵诏旨。乃翼国公之子秦怀玉,因次子秦(王禹)生男宴客,臣与傅游艺俱往赴宴,见其珍羞毕备,干犯明禁。臣已窃怀其一物为证,乞陛下治其违旨之罪,庶臣民知畏,诏令必行。”奏罢,将昨日所袖的肉馅包子献上。傅游艺亦奏道:“拾遗张德徇庇姻私,嘱托众官使相容隐,殊属不法,亦宜加罪。”太后闻奏,微微而笑,即传旨召秦怀玉、张德。少顷,二人宣至。太后问秦怀玉道:“闻卿次子秦(王禹)之妻张氏,连举二雄;秦家得子,张家得甥,大是喜事。”怀玉与张德,俱顿首称谢。太后道:“昨日在家宴客乎?”怀玉奏道:“臣父因祖母年高,欲弄孙以娱之,偶召亲故小饮,不识陛下何以闻知?”太后命左右将那肉馅包子与他看,笑道:“此非卿家筵上之物耶,张拾遗虽欲为卿隐蔽,其如有怀肉出首之人何?”怀玉与张德俱大惊,叩头道:“臣等干犯明禁,罪当万死。”太后道:“朕禁止屠宰,为小民无端聚饮,残害物命故耳。至于吉凶庆吊之所需,原不在禁内。卿父为开国功臣,且又年老,况有老母在堂,今喜连得二曾孙,汤饼嘉会,击鲜烹肥,理固宜然,岂朕所禁;但卿自今请客,亦须择人。”因指着傅游艺、杜肃道:“如此等辈,不必再请也。”怀玉、张德叩头谢恩而退。傅游艺、杜肃羞惭无地,太后挥之使出。二人出得朝门,众官无不唾骂。正是:

  莫道老妖作怪,有时却甚通情。

  犯禁不准出首,小人枉作小人。

  太后思念昔日功臣,死亡殆尽。又闻程知节亦谢世,凌烟阁上二十四人,惟秦叔室一人尚在。喜其得了曾孙,特命以彩缎二十端,金钱二贯,赐与新生的二小儿。又赐二名,一名思孝,一名克孝。叔宝父子,俱入朝谢恩。不及一月,叔宝之母身故,叔宝因哭母致病,未几亦亡。太后闻讣,为之辍朝三日,赐祭赐谥。正是:

  开国元勋都物故,空留画像在凌烟。
 楼主| 发表于 2008-5-23 10:43:15 | 显示全部楼层
第七十六回 结彩楼嫔御评诗 游灯市帝后行乐

  隋唐演义--第七十六回 结彩楼嫔御评诗 游灯市帝后行乐词曰:

  试诵斯于训女,无非还要无仪。炫才宫女漫评诗,大亵儒林文

  字。帝后嫔妃公主,尊严那许轻窥。外臣陪侍已非宜,怎纵作

  优谑戏?

  调寄“西江月”

  人亦有言,男子有德便是才,女子无才便是德,盖以男子之有德者,或兼有才,而女子之有才者,未必有德也。虽然如此说,有才女子,岂反不如愚妇人?周之邑姜序于十乱,惟其才也。才何必为女子累,特患恃才妄作,使人叹为有才无德,为可惜耳。夫男子面才胜于德,犹不足称,乃若身为女子,秽德彰闻,虽夙具美才,创为韵事,传作佳话,总无足取。故有才之女,而能不自炫其才,是即德也;然女子之炫才,皆男子纵之之故,纵之使炫才,便如纵之使炫色矣。此在士庶之家且不可;况皇家嫔御,宜何如尊重,岂可轻炫其才,以至亵士林而读国体乎?无奈唐朝宫禁不严,朝臣俱得见后妃公主,侍宴赋诗,恬不为怪,又何有于嫔御之流?甚或宦官官妾与徘优侏儒,杂聚谐谑,狂言浪语,不忌至尊,殊堪嗤笑。

  如今且不说中宗昏暗,韦后弄权,且说那时朝臣中有两个有名的才子:一姓宋,名之问,字延清,汾州人氏,官为考功员外郎。一姓沈,名亻全期,字云卿,内黄人氏,官为起居郎。若论此二人的文才,正是一个八两,一个半斤。那末之问,更生得丰雅俊秀,兼之性格风流,于男女之事,亦甚有本领。他在武后时已为官,因见张易之、张昌宗辈,俱以美丈夫为武后所宠幸,富贵无比,遂动了个羡慕之心。又每于御前奏对之时,见武后秋波频转,顾盼着他,似有相爱之意,却只不见召他入内。他心痒难忍,托一个极相契的内监于武后前从容荐引,说他内才外才都妙。武后笑道:“朕非不受其才,但闻其人有口臭,故不便使之入侍耳。”原来宋之问,人虽俊雅,却自小有口臭之疾,曾有人在武后前说及,故武后不欲与之亲近。当时内监将武后所言,述与宋之问听了,之问甚是惭恨,自此日常含鸡舌香于口中,以希进幸。即此一端,可知是个有才无品行的人了。那沈亻全期亦与张易之辈交通,后又在安乐公主门下走动,曾因受赃被劾,长流欢州,夤缘安乐公主,复得召用。安乐公主强夺临川长宁公主旧第,改为新宅,邀中宗御驾游幸,召沈亻全期陪往侍宴,因命赋诗,以纪其事,限韵天字。亻全期应制,即成一律云:

  皇家贵主好神仙,别业初开云汉边。

  山出尽如鸣凤岭,池成不让饮龙川。

  妆楼翠晃教春住,舞阁全铺借日悬。

  敬从乘舆来至此,称觞献寿乐钧天。

  中宗与公主见诗十分赞赏。公主道:“卿与宋之问齐名,外人竞称沈宋,今日赋诗,既有沈不可无宋。”遂遣内侍,立宣之间到来,也要他作诗一首。先将检期所咏,付与他看过。公主道:“沈卿已作七言律诗,卿可作五言排律罢。”宋之问道:“亻全期蒙皇上赐韵,臣今亦乞公主赐一韵。”公主笑道:“卿才空一世,便用空字为韵何如?”之问领命,即赋一律云:

  英藩筑外馆,爱主出皇宫。

  宾至星搓落,仙来月宇空。

  玳梁翻贺燕,金埒倚长虹。

  箫奏秦台里,书开鲁壁中。

  短歌能驻日,艳舞欲娇风。

  闻有淹留处,山阿花满丛。

  诗成,公主欢赏。中宗看了,亦极称赞,命各喝彩币二端,公主又加有赏赉。二人谢恩而出。那沈亻全期心甚怏怏,你道为何?盖因当时沈宋齐名,不相上下,今见公主独称宋之问才空一世,为此心中不服。

  至景龙三年,正月晦日,中宗欲游幸昆明池,大宴朝臣。这昆明池,乃是汉武帝所开凿。当初汉武帝好大喜功,欲征伐昆明国,因其国有滇池,方三百里,极为险要。故特凿此昆明池,以习水战。此地阔大洪壮,池中有楼台亭阁,以备登临。当下中宗欲来游幸宴集,先两日前,传谕朝臣,是日各献即事五言排律一篇,选取其中佳者,为新翻御制由。于是朝臣都争华竞胜的去做诗了。韦后对中宗道:“外庭诸臣,自负高才,不信我宫中嫔御,有才胜于男子者。依妾愚见,明日将这众臣所作之诗,命上官昭容当殿评阅,使他们知宫庭中有才女子,以后应制作诗,仅不敢不竭尽心思矣。”中宗大喜道:“此言正合吾意。”上官婉儿启奏道:“臣妾以宫婢而评品朝臣之诗,安得他们心眼。”中宗笑道:“只要你评品得公道确当,不怕他们不心眼。”途传旨于昆明池畔,另设帐殿一座。帐殿之间,高结彩楼,听候上官昭容登楼间诗。

  此旨一下,众朝臣纷纷窃议:也有不乐的,以为亵渎朝臣。也有喜欢的,以为风流韵事。到那巴中宗与韦后及太平公主、安乐公主、长宁公主、上官昭容等,俱至昆明池游玩。大排筵宴,诸臣毕集朝拜毕,赐宴于池畔。帝后与公主辈,就帐殿中饮宴。酒行既罢,诸臣各献上诗篇。中宗传谕道:“卿等虽俱美才,然所作之诗,岂无高下。朕一时未暇披览,昭容上官氏,才冠后宫,朕思卿等才子之诗,当使才女间之,可作千秋佳话,卿等勿以为亵也。”诸臣顿首称谢。中宗命诸臣俱于帐殿彩楼之前,左边站立,其诗不中选者,逐一立向右边去。少顷,只见上官婉儿,头戴凤冠,身穿绣服,飘轻裙,曳长袖,恍如仙子临凡。先向中宗与韦后谢了恩,内侍宫女们簇拥着上彩楼,临楼槛而坐。楼前挂起一面朱书的大牌来,上写道:

  昭容上官氏奉诏评诗,只选其中最佳者一篇,进呈御览;不中

  选者,即发下楼,付还本官。

  槛前供设书案,排列文房四宝,内侍将众官诗篇呈递案上。婉儿举笔评阅。众官都仰望着楼上。须臾之间,只见那些不中选的诗,纷纷的飘下楼来。每一纸落下,众人争先抢看。见了自己名字,即便取来袖了,默默无言的立过右边去。只有沈亻全期、宋之问二人,凭他落纸如飞,只是立着不动,更不去拾来看。他自信其诗,与众不同,必然中选。不一时,众诗尽皆飘落,果然只有沈宋二人之诗,不见落下。沈亻全期私语宋之问道:“奉旨史选一篇;这二诗之中,毕竟还要去其一。我二人向来才名相埒,莫分优劣,只看今日选中那一个的诗,便以此定高下,以后匆得争强。”宋之问点头笑诺。良外,只看又飘飘的落下一纸,众人竞取而观之,却是沈亻全期的诗。其诗云:

  法驾乘春转,神池像汉回。

  双星遗旧石,孤月隐残灰。

  战蚁逢时去,恩鱼望幸来。

  山花缇绮绕,堤柳帐城开。

  思逸横汾唱,歌流宴镐杯。

  微臣彤朽质,差睹豫章才。

  诗后有评语云:

  玩沈、宋二诗,工力悉敌。但沈诗落句辞气已竭,宋作犹陡然健举,故去此取彼。

  众人方聚观间,婉儿已下楼复命,将宋之间的诗呈上。中宗与韦后及诸公主传观,都称赞好诗,并称赞婉儿之才。中宗即召诸臣至御前,将宋之间的诗,传与观看。其诗云:

  春豫灵池会,沧波帐殿开。

  舟凌石鲸动,搓拂斗牛回。

  节晦囗全落,春迟柳暗催。

  像溟看浴景,烧劫辨沉灰。

  镐饮周文乐,汾歌汉武才。

  不愁明月尽,自有夜珠来。

  原来汉武帝当初凿此昆明池之时,池中掘出黑灰数万斛,不知是何灰,乃召东方朔问之。东方朔道:“此须待西域梵教中人来问之便晓。”后来西方有人号竺法兰者,入中国,因以此灰示之,间是何灰。竺法兰道:“世界终尽,劫火洞烧,此乃劫烧之余灰也。东方朔固已知之矣,何待吾言耶!”又池中有台,名豫章台,台下刻石为鲸鱼,每至雷雨,石鱼鸣吼震动。旁有二石人,传闻是星陨石,因而刻成人像。有此许多奇迹,故二诗中都言及之。当下众官,见了宋之间的诗,无不称羡;沈亻全期也自谓不及。中宗并索亻全期之诗来看,又看了婉儿的评语,因笑道:“昭容之评诗,二卿以为何如?”二人奏言评间允当。中宗又问:“众田之诗,多被批落了心服否?”众官俱奏道:“果是高才卓识,即沈宋二人,尚且服其公明,何况臣等。”中宗大悦,当日饮宴极欢而罢。自此沈亻全期每逊让宋之问一分,不敢复与争名。正是:

  漫说诗才推沈宋,还凭女史定高低。

  且说中宗为韦后辈所玩弄,心志蛊惑,又有那些俳优之徒,诌佞之臣,趋承陪奉,因此全不留心国政,惟日以嬉游宴乐为事。时光荏苒,不觉腊尽春回,又是景龙四年正月。京师风俗,每逢上元灯夕,灯事极盛。六街三市,花团锦簇,大家小户,都张灯结彩。游人往来如织,金鼓喧阗,笙歌鼎沸,通宵达旦,金吾不禁。曾有“金奴娇”一词为证:

  煌煌火树,正金吾弛禁,漏声休促。月照六街人似蚁,多少紫

  骝雕毂。红袖妖姬,双双来去,娇冶浑如玉。坠钗欲觅,见人羞避

  银烛。但见回首低呼,上元佳胜,只有今宵独。一派笠歌何处起?

  笑语徐归华屋。斗转参横,暗尘随马,醉唱升平曲。归来倦倚,锦

  衾帐里芬馥。

  韦后闻知外边灯盛,忽发狂念,与上官婉儿及诸公主,邀请中宗,一同微服出外观灯。中宗笑而从之。于是各换衣妆,打扮做街市男妇模样,又命武三思等一班近臣,也易服相随,打伙儿的遍游街市。与这些看灯的人,挨挨挤挤,略无嫌忌。军民士庶,有乖觉的,都窃议道:“这班看灯的男妇,像是大内出来的,不是公主,定是嫔妃。不是王子王孙,定是公侯驸马。可笑我那大唐皇帝,难道宫中没有好灯赏玩,却放他们出来,与百姓们饱看。如此人山人海,男女混杂,贵贱无分,成何体统!”众人便如此议论,中宗与韦后却率领着一班男女,只拣热闹处游玩,全不顾旁人瞩目骇异。又纵放宫女几千人,结队出游,任其所之。及至回宫查点,却不见了好些宫女。因不便追缉,只索付之不究,糊涂过了。正是:

  韦后观灯街市行,市人瞩目尽惊心。

  任他宫女从人去,赢得君王大度名。

  灯事毕后,渐渐春色融和。中宗与后妃公主,俱幸玄武门,观宫女为水戏,赐群臣筵宴,命各呈技艺以为乐。于是或投壶,或弹鸟,或操琴,或击鼓,一时纷纷杂杂,各献所长。独有国子监祭酒祝钦明,自请为八风舞,卷轴趋至阶前,舞将起来:弯腰屈足,舒臂耸肩,摇曳幌目,备诸丑态。中宗与韦后、诸公主见了,俱抚掌大笑。内侍宫女们,亦无不掩口。吏部侍郎卢藏用,私向同坐的人说道:“祝公身为国子先生,而作此丑态,五经扫地尽矣!”时国子监司业郭山晖在坐,见那做祭酒的如此出丑,不胜惭愤。少顷,中宗问及:“郭司业亦有长技,可使朕一以观否?”郭山晖离席顿首答道:“臣无他技,请歌诗以侑酒。”中宗道:“卿善歌诗乎,所歌何事?”山晖道:“臣请为陛下歌诗经鹿鸣蟋蟀之篇。”遂肃容抗声而歌。先歌鹿鸣之篇云:

  “呦呦鹿呜,食野之萍。我有嘉宾,鼓瑟吹笙。吹笙鼓簧,承筐

  是将。人之好我,示我周行。  呦呦鹿鸣,食野之蒿。我有嘉

  宾,德音孔昭。视民不快,君子是则是效。我有旨酒,嘉宾式燕以

  敖。  呦呦鹿鸣,食野之芩。我有嘉宾,鼓瑟鼓琴。鼓瑟鼓琴,

  和乐且湛。我有旨酒,以燕乐嘉宾之心。”

  又歌蟋蟀之篇云:

  “蟋蟀在堂,岁串其莫。今我不乐,日月其除。无已太康,职思

  其居。好乐无荒,良士瞿瞿。  蟋蟀在堂,岁幸其逝。今我不

  乐,日月其迈。无已太康,职思其外。好乐无荒,良士蹶蹶。

  蟋蟀在堂,役居其休。今我不乐,日月其滔。无已太康,职思其忧。

  好乐无荒,良士休休。”

  郭山晖歌罢,肃然而退。中宗闻歌,回顾韦后道:“此郭司业以诗谏也,其意念深矣。”于是不复命他人呈技,即撤宴而罢。正是:

  祭酒身为八风舞,堪叹五经扫地尽。

  鹿鸣蟋蟀抗声歌,还亏司业能持正。

  时安乐公主乘间,请昆明池为私沼。中宗曰:“先帝未有以与人者。”公主不悦,遂开凿一池,名曰定昆池,其意欲胜过昆明池,故取名定昆,言可与昆明抗衡之也。司农卿赵履温为之缮治,不知他耗费了多少民财,劳动了多少民力,方得凿成这一池。又于池上起建楼台,极其巨丽。中宗闻池已告成,即率后妃及内侍徘优杂技人等,前来游幸。公主张筵设席,款留御驾;从驾诸臣,亦俱赐宴。中宗观览此池,果然宏阔壮观,胜似昆明,心中甚喜,传命诸臣,就筵席上各赋一诗,以夸美之。诸臣领命,方欲构思,只见黄门侍郎李日知离席而起,直趋御前启奏道:“臣奉诏赋诗,未及成篇,先有俚言二句,敢即奏呈。”遂高声朗诵云:

  所愿暂思居者逸,勿使时称作者劳。

  中宗听了笑道:“卿亦效郭山晖以诗谏耶!”因沉吟半晌,命内侍传谕:“诸臣不必赋诗了,且只饮酒。”及酒酣,优人共为回波之舞。中宗看了大喜,遂命诸臣,各吟回波辞以侑酒。那日宋之问因病告假,沈桂期却在赐宴诸臣之列。他原任给事中考功郎,自落职流徙后,虽幸复得召用,却还未有迁耀,今欲乘机借回波自嘲,以感动君心。因遂吟云:

  “回波尔如亻全期,流向岭外生归。

  身名幸蒙齿录,袍笏未复牙排。

  中宗听了微微而笑。安乐公主道:“沈卿高才,牙笏绯袍,诚不为过。”韦后道:“陛下当即有以命之。”中宗道:“行将擢为太子詹事。”沈亻全期便叩首谢恩。时有优人臧奉,向中宗、韦后前叩头奏道:“臣亦有俚语,但近乎谐谑,有犯至尊;若皇帝皇后赦臣万死,臣敢奏之。”中宗与韦后都道:“汝可奏来,赦汝无罪。”臧奉乃作曼声而吟云:

  回波尔如栲栳,怕婆却也大好。

  外头只有裴谈,内里无过李老。

  原来那时有御史大夫裴谈,最奉释教,而其妻极妒悍,裴谈畏之如严君。尝云妻有可畏者三:当其少好之时,视之如生菩萨,安有人不畏生菩萨者;及男女满前之时,视之如九子魔母,安有人不畏九子魔母者;及其年渐老,薄施脂粉,或青或黑,视之如鸠盘茶,安有人不畏鸠盘茶者。此言传在人耳,共为笑谈,因呼之为裴怕婆。时韦后举动,欲步趋武后一般,也会挟制夫君,中宗甚畏之,因此臧奉敢于唱此词,他为韦后张威,不怕中宗见罪。正是:

  欺夫婆子怕婆夫,笑骂由人我自吾。

  却怪当年李家老,子如其父媳如姑。

  当下中宗闻歌大噱,韦后亦欣然含笑,意气自得。座间却恼了一个正直的官员,乃谏议大夫李景伯,他因看不上眼,听不入耳,蹶然而起,进前奏道:“臣亦有一词奏上。”道是:

  回波尔持酒危,微臣职在箴规。

  侍宴不过三爵,囗哗或恐非仪。”

  中宗听罢,有不悦之色。同三品萧至忠奏道:“此真谏官也,愿陛下思其所言。”于是中宗传命罢宴,起驾回宫。次日朝臣中,也有欲责治优人臧奉者,却闻韦后到先使人赍金帛赏赐臧奉,因叹息而止。

  俳优谑浪胆如天,帝不敢嗔后加奖。

  纪纲扫地不可问,堪叹阳消阴日长。

  未知后事如何,且听下回分解。
 楼主| 发表于 2008-5-23 10:43:30 | 显示全部楼层
第七十七回 鸩昏主竟同儿戏 斩逆后大快人心

  隋唐演义--第七十七回 鸩昏主竟同儿戏 斩逆后大快人心词曰:

  天子至尊也,因何事却被后妃欺。奈昏目贵无能,优柔不断。斜

  封墨敕,人任为之。故一旦宫庭兴变乱,寝殿起灾危。似锦江山,

  如花世界,回头一想,都是伤悲。 还思学武后,刑与赏,大权尽

  我操持。冀立千秋事业,百世根基,再欲更逞荒淫。为欢不足,躬

  行弑逆,获罪难辞。试看临淄兵起,终就刑诛。

  调寄“内家娇”

  从来宫闱之乱,多见于春秋时。周襄王娶翟女为后,通于王弟叔带,致生祸患。其他侯国的夫人,如鲁之文姜、卫之南子辈,不可枚举。至于秦汉晋,以及前五代,亦多有之。总是见之当时,则遗羞宫闱;传之后世,则有污史册,然要皆未有如唐朝武韦之甚者也。有了如此一个武后,却又有韦后继之,且加以太平、安乐等诸公主,与上官婉儿等诸宫嫔,却是一班寡廉鲜耻、败检丧伦的女人。好笑唐高宗与中宗,恬然不以为羞辱,不惟不禁之,而反纵之,使酿成篡窃弑逆之事,一则几不保其子孙,一则竟至殒其身,为后人所嗤笑唾骂,叹息痛恨。如今且说上官婉儿,自彩楼评诗之后,才名大著,中宗愈加宠爱,升他做了婕妤,其穿的服饰与住的宫室,都如妃子一般。他愈恃宠骄恣,又倚着皇后与诸公主都喜欢他,更自横行无忌。中宗又特置修文馆,选择公卿中之善为诗文者,如沈亻全期、宋之问、李峤等二十余人,为修文馆学士,时常赐宴于内庭,吟诗作赋,争华竞美,俱命上官婉儿评定其甲乙,传之词林,或播之乐府。由是天下士子,争以文采相尚,一切儒学正人与公谠正言,俱不得上达。正是:

  不求方正贤良士,但炫风云月露篇。

  上官婉儿又与韦后公主们私议,启奏中宗听,说婉儿自立私第于外,以便诸学士时常得以诗文往还评论,因此那些没品行的官员,多奔走出入其私第,以希援引进用。婉儿因遂勾结其中少年精锐者,潜入宫掖,与韦后公主们交好。于是朝臣中崔氵是、宗楚客等,俱先通了婉儿,后即为韦后与公主们的心腹。中宗自观灯市里之后,时或微服出游,或即游幸上官婉儿私第,或与韦后公主们同来游车。婉儿既自有私第在外,宫女们日夕来往,宫门上出入无节,物议沸腾,却没人敢明言直谏。只有黄门侍郎宋璟独上一密疏,其略曰:

  臣前者闻诸道路,天子与后妃公主,微服夜游市里观灯,士庶

  瞩目称异。臣初以为必无是事,既而知人言非妄,不胜骇诧。周礼

  云:夫人过市罚一幕,世子过市罚一囗,命夫过市罚一盖,命妇过市

  罚一帷,国君过市则刑人赦。诚以市里嚣尘,逐利者之所趋,非君

  子所宜人也!夫国君世子,命夫、命妇、夫人等一过市中,尚且有

  罚;况帝后妃主之尊,而可改妆易服,结队夜游,招摇过市乎!至于

  怨女三千,放之出宫,乃太宗皇帝之美政,陛下既不此之法,而纵宫

  人数千,任其出游,以致逋逃者,无可追查,成何体统?且宫妃岂容

  居外第,外臣岂容于与官妃往还,此皆大亵国体之事,伏乞陛下立

  改前失,速下禁约,严别内外,稽察宫门出入;更不可白龙鱼服,非

  时游幸;亦不可无端宴集,使谄媚者流,闲吟浪咏,更唱迭和;尤不

  可使俳优侏儒,与朝臣混杂于帝后妃主之前,戏谑无忌。轻万乘而

  读百僚,致滋物议也。

  中宗览疏,也不批发,也不召问,竟置之不理,宋璟也无可如何。韦后等愈无忌惮,太平公主、安乐公主冬已奉诏,各自开府第,自置官属。这班无耻幸进之徒,多营谋为公主府中官员。

  安乐公主府中,有两个少年的官儿,一个姓马,名秦客;一个姓杨,名均。那马秦客深通医术,杨均却最善于烹调食品。二人都生得美貌,为安乐公主所宠爱,因荐与韦后,又极蒙爱幸。由是马泰客,夤缘得升为散骑常侍;杨均亦得升为光禄少卿。那崔氵是与宗楚客,既私通上官婉儿,又转求韦后、公主,于中宗面前,交口称赞,说此二人可作宰相。中宗遂以宗楚客为中书令,崔氵是同平章事。自此小人各援引其党类,滥官日多,朝堂充溢,时人以为三无坐处。谓有三样官,因做的人多,朝堂中坐不下也。你道那三样官?却是宰相、御史、员外郎,这三样官是何等官职,乃至人多而无坐处,则其余众官之滥可知矣!时吏部侍郎郑忄音掌选,赃污狼藉,有选人系百钱于靴带上,忄音问其故,答曰:“当今之选,非钱不行。”忄音默不言。中宗又惑于小人之说,谓朝廷当不次用人,遂于吏部铨选之外,另用墨敕除授官职,于是太平公主、安乐公主与长宁公主、上官婉儿俱招权。

  时突厥默啜,侵扰边界,屡为朔方总管张仁愿所败。默啜密与宗楚客交通,楚客受其重贿,阻挠边事。监察御史崔琬上疏劾之,当殿朗读弹章。原来唐朝故事,大臣被言官当殿面劾,即俯躬趋出,立于朝堂待罪。是日宗楚客竟不趋出,且忿怒作色,自陈宗鲠为崔琬所诬,未璟厉声道:“楚客何得强辨,故违朝廷法制!”中宗更弗推问,只命崔琬与宗楚客结为兄弟,以和解之。时人传作笑谈,因呼为和事天子。

  时处士韦月将抗疏,直言武三思私通宫掖,必生逆乱。韦后闻知大怒,劝中宗速杀之。宋璟道:“彼言中宫私于武三思,陛下不究其所言,”而即杀其人,何以服天下;若必欲杀月将,请先杀臣,不然臣终不敢奉沼。”中宗乃命贷其死,长流岭南。自此中宗心里亦颇怀疑,传旨查察宫门出入之人,群小因此亦多不自安;太子重俊,亦有明断,中宗唯唯不决。次日魏元忠入内殿奏事,中宗以立太女废太子之说密询之。元忠道:“太子初无失德,陛下岂可轻动国本。皇太女之称向未曾有,且公主称太女,驸马作何称号?此断不可。”中宗意悟,将此二事俱置不行。韦后与公主好生不悦;那安乐公主,又急欲韦后专政,使自己得为皇太女,却一时无计可施。

  一日杨均以烹调之事,入内供应,韦后因召他至密室中,屏退左右,私相谋议。韦后道:“此老近来多信外臣之言,而有疑惑宫中之意,此不可不虑。”杨均道:“我看娘娘王貌生光,将来必有喜庆。皇上千秋万岁后,娘娘自然临朝称制了,何必多虑。”韦后惊讶道:“他若心变,我怎等得他千秋万岁后?”杨均沉吟半晌道:“若依娘娘如此说,此事要用着些人谋了。”韦后附耳道:“有甚好药,可以了此事否?”杨均道:“药是问马秦客便有;但此事非同小可,当相机而行,未可造次。”

  不说二人密谋。且说太子重俊,闻知韦后欲要谋废,他心怀疑惧,又恐为三思、婉儿辈所陷,因欲先发制人,与东宫官属李多祚等,矫诏引御林军杀入武三思私第。恰值武崇训在三思处饮酒,都被拿住,太子仗剑手刃之。更命军士乱剁其尸,合家老幼男女,尽都诛死。又勒兵至直门欲杀上官婉儿。中宗闻变大惊,急登玄武门楼,宜谕军士。一面令宫闱今杨思勖与李多祚交战。多祚战败兵溃,自刎而死,太子亦死于乱军中。正是:

  太子拚身诛逆贼,休将成败论英雄。

  此时若便清宫闱,何待临淄建大功?

  武崇训既诛死,中宗命武延秀为安乐公主驸马,延秀即崇训之弟也,以嫂妻叔,伦常扫地矣!自此韦武之权愈重。时有许州参军燕钦融上疏,言韦后淫乱干政,宗楚客等图危社稷。中宗览疏,未及批发,韦后即传旨,将燕钦融扑杀。中宗心下怏怏不悦,未免露之颜色,韦后十分疑忌,密谓杨均道:“此老渐已心变,前所云进药之说,若不急行,祸将不测。”杨均道:“马秦客有一种末药,人服之腹中作痛,口不言,再饮人参汤,即便身死,不露伤迹。”韦后道:“既有此药,可速取来。”杨均笑道:“事成之后,要封我为武安君哩!”韦后道:“不必多言,同享富贵便了。”杨均遂与马秦客密谋取药进宫。韦后知中宗喜吃三酥饼,即将药放入饼馅里,乘中宗那日在神龙殿闲坐,尚未进膳,便亲将饼儿供上。中宗连吃了几枚,觉得腹胀微微作痛,少顷大痛起来,坐立不宁,倒于榻上乱滚。韦后佯为惊问,中宗说不出话,但以手自指其口。韦后急呼内侍道:“皇爷想欲进汤,可速取人参汤来!”此时人参汤早已备着,韦后接手,急来灌入中宗口中;中宗吃了人参汤,便滚不动了。淹至晚间,呜呼崩逝。正是:

  昔日点筹烦圣虑,今将一饼报君王。

  可怜未死慈亲手,却被贤妻把命伤。

  韦后既行弑逆,秘不发丧。太平公主闻中宗暴死,明知死得不明白,却又难于发觉,只得且隐忍,急与上官婉儿议草遗诏,意欲扶立相王;韦后与安乐公主都不肯,乃议立温王重茂。遗诏草定,然后召大臣入宫,韦后托言中宗以暴疾崩,称遗诏立温王重茂为太子嗣,即皇帝位。时年方十五,韦后临朝听政,宗楚客劝韦后依武后故事,以韦氏子弟典南北军,深忌相王与太平公主,谋欲去之;又妄引图谶,谓韦氏当革唐命,遂与安乐公主及都知兵马使韦温等密谋为乱,将约期举事。时相王第三子临淄王隆基,曾为潞州别驾,罢官回京,因见群小披猖,乃阴聚才勇之士,志图匡正。兵部侍郎崔日用,向亦依附韦党,今畏临淄王英明,又忌宗楚客独擅大权,知其有逆谋,恐日后连累着他,遂密遣宝昌寺僧人普润,至临淄王处告变。临淄王大惊,即报与太平公主知道,一面与内苑总监钟绍京、果毅校尉葛福顺、御史刘幽求、李仙凫等,计议乘其未发,先事诛之。众皆奋然,愿以死自效。太平公主亦遣其子薛崇行、崇敏、崇简来相助。葛福顺道:“贤王举事,当启知相王殿下。”临淄王道:“吾举大事为社稷计,事成则福归父王;如或不成,吾以身殉之,不累及其亲。今若启而听从,则使父王预危事;倘其不从,将败大事计,不如不启为妥。”于是易服,率众潜入内苑。时夜将半,忽见天星落如雨。刘幽求道:“天意如此,时不可失。”葛福顺拔剑争先,直入羽林营典军,韦温、韦浚、韦(王番)、高嵩等出其不意,措手不及,俱被福顺所杀。刘幽求大呼道:“韦后鸩弑先帝,谋危宗社,今夕当共诛奸逆,立相王以安天下。敢有怀两端助逆党者,罪及三族。”羽林军士稽颡听命,临淄王引众出南苑门,钟绍京率苑中匠丁二百余人,执斧锯以从,诸卫兵俱来接应。

  其时中宗的梓宫停于太极殿,韦后亦在殿中。临淄王勒兵至玄武门,斩关而入。那些宿卫梓宫的军士,鼓噪应之。韦后大骇,一时无措,只穿得小衣单衫,奔出殿门。正遇杨均、马秦客,韦后急呼救援,二人左右搀扶,走入飞骑营,指望暂避。却被本营将卒,先把杨均、马秦客斩首,砍其尸为肉泥。韦后哀求饶命,众人都嚷道:“弑君淫贼,人人共愤!”一齐举刀乱砍,登时砍死于乱刀之下。临淄王闻韦后已为众所诛,传令扫清宫掖。武延秀方与云从私宿于玉树轩,被李仙凫搜出,双双斩首。刘幽求将上官婉儿挟至临淄王前,说他曾与太平公主共草遗诏,议立相王,可免其一死。临淄王道:“此婢妖淫,渎乱宫闱,不可轻恕。”即命斩讫;随遣刘幽求收安乐公主。时天已晓,安乐公主深居别院,还不知外变。方早起新沐,对镜画眉,刘幽求率众突入,即挥兵从后砍之,头破脑裂而死,并将其家属都诛死。宗楚客逃奔至通化门,被门吏擒献,即时腰斩于市。内外既定,临淄王乃叩见相王,谢不先禀白之罪。相王道:“社稷宗庙不坠于地,皆汝功也。”刘幽求等请相王早正大位。是日早朝,少帝重茂,方将升座,太平公主手扶去之说道:“此位非儿所宜居,当让相王。”于是众臣共奉相王为皇帝,是为睿宗,改号景云元年。重茂仍为温王;进封临淄王为平王;祭故太子重俊;赠恤李多祚、燕钦融等。追复张柬之等五人官爵;追废韦后、安乐公主为庶人,搜捕韦党诸人。惟崔日用以出首叛逆有功,仍旧供职,其余俱治罪。韦后之妹崇国夫人,为秘书监王氵邕之妻,王氵邕恐因妻被祸,以鸩酒毒死其妻,自白于官。御史大夫窦从一之妻,乃韦后之乳母,俗呼乳母之夫为阿奢。窦从一每自称皇后阿奢,恬然不以为耻,至此乃自杀其妻以献。正是:

  昔依妇势真堪耻,今杀妻身太寡恩。

  岂是有心学吴起,阿奢妹文总休论。

  景云元年,议立东宫,睿宗以宋王成器居嫡长,而平王隆基有大功,迟疑不决。宋王涕泣叩首固辞道:“从来建储之事,若当国家安则先嫡长,国家危则先有功。今隆基功在社稷,臣死不敢居其上。”刘幽求奏道:“平王有大功,宋王有让德,陛下宜报平王之功,以成宋王之让。”睿宗乃降诏,立平王隆基为太子。后人有诗,称赞宋王之贤道:

  储位本宜推嫡长,论功辞让最称贤。

  建成昔日如知此,同气三人可保全。

  未知后事如何,且看下回分解。
 楼主| 发表于 2008-5-23 10:43:44 | 显示全部楼层
第七十八回 慈上皇难庇恶公主 生张说不及死姚崇

  隋唐演义--第七十八回 慈上皇难庇恶公主 生张说不及死姚崇词曰:

  太平封号,公主名称原也妙。不肯安平,天道难容恶贯盈。

  嘉宾恶主漫说开筵,遵圣旨诔死鸿篇,却被亡人算在先。

  调寄“减字木兰花”

  酒色财气四字,人都离脱不得,而财色二者为尤甚。无论富贵贫贱、聪明愚钝之人,总之好色贪财之念,皆所不免。那贪财的,既爱己之所有,又欲取人之所有,于是被人笼络而不觉。那好色的,不但男好女之色,女亦好男之色;男好女犹可言也,女好男,遂至无耻丧心,灭伦败纪,靡所不为,如武后、韦后、安乐公主、太平公主等是也。且说太平公主与太子隆基,共诛韦氏,拥立睿宗为帝,甚有功劳。睿宗既重其功,又念他是亲妹,极其怜爱。公主性敏,多权略,凡朝廷之事,睿宗必与他商酌。自宰相以下,进退系其一言。其所引荐之人,骤登清要者甚多,附势谋进者,奔趋其门下如市。薛崇行、崇敏、崇简,皆封为王,田园家宅,偏于畿甸。公主怙宠擅权,骄奢纵欲,私引美貌少年至第,与之淫乱。奸僧慧范,尤所最爱。那班倚势作威的小人,都要生事扰民。亏得朝中有刚正大臣,如姚崇、宋璟辈侃侃谔谔,不畏强御。太子隆基,更严明英察,为群小所畏忌,因此还不敢十分横行。

  却说太子原以兵威定乱,故虽当平静之时,不忘武事。一日闲暇,率领内侍及护卫东宫的军士们,往郊外打围射猎。一行人来到旷野之处,排下一个大大的围场。太子传令,众人各放马射箭,发纵鹰犬,闹了多时,猎取得好些飞禽走兽。正驰骋间,只见一只黄獐,远远的在山坡下奔走。太子勒马向前,亲射一箭,却射不着,那獐儿望前乱跑。太子不舍,紧紧追赶,直赶至一个村落,不见了黄獐。但见一个女人,在那里采茶。太子勒马问道:“你可曾见有一只黄獐跑过去么?”那女人并不答应,只顾采茶。此时太子只有两个内侍跟随,那内侍便喝道:“兀那妇人好大胆,怎的殿下问你话,竟不回答!”女人不慌不忙,指着茶篮道:“我心只在茶,何有于獐也,那知什么殿下?”说罢,便题着篮走进一个柴扉中去了。太子见那女子举止不凡,吩咐内侍,不许罗唣,望那柴扉中也甚有幽致。

  正看间,只见一个书生,跨着蹇驴而来。他见太子头戴紫金冠,身披锦袍,知是贵人,忙下驴伏谒。内侍道:“此即东宫千岁爷。”书生叩拜道:“村僻愚人,不知殿下驾临,失于候迎,乞赐宽宥。”太子道:“孤因出猎,偶尔至此。”因指着柴扉内问道:“此即卿所居耶?”书生道:“臣暂居于此,虽草庐荒陋,倘殿下鞍马劳倦,略一驻足,实为荣幸。”太子闻言,欣然下马,进了柴扉。见花石参差,庭阶幽雅,草堂之上,图书满案,襄琴匣剑,排设楚楚。太子满心欢喜坐定,便问书生何姓何名。书生答道:“臣姓王名琚,原籍河南人。”太子道:“观卿器宇轩昂,门庭雅饬,定然佳士。顷见采茶之妇,言笑不苟,想即卿之妻也。”王琚顿首道:“村妇无知,失于应对,罪当万死。”太子笑道:“卿家既业采茶,必善烹茶,幸假一杯解渴。”王琚领命,忙进去取。太子偶翻看他案上书籍,见书中夹着一纸,乃姚崇劝他出仕写与他的手礼,其略云:

  足下奇才异能,愚所稳知,乘时利见,此其会矣。若终为韫囗

  之藏,自弃其才能于无用,非所望于有志之士也。一言劝驾,庶几

  幡然。

  太子看罢,仍旧把来夹在书中,想道:“此人与姚崇相知,为姚崇所识赏,必是个奇人。”少顷王琚捧出茶来献上,太子饮了一杯,赐王琚坐了,问道:“士子怀才欲试,正须及时出仕,如何适迹山野?”王琚道:“大凡士人出处,不可苟且,须审时度势,必可以得行其志,方可一出。臣窃闻古人易退难进之节,不敢轻于求仕,非故为高隐以傲世也。”太子点首道:“卿真可云有品节之士矣。”正闲话间,那些射猎人马轰然而至,太子便起身出门,王琚拜送于门外。太子上马,珍重而别,不在话下。

  且说太平公主,畏忌太子英明,谋欲废之,日夜进谗于睿宗,说太子许多不是处;又妄谓太子私结人心,图为不轨。睿宗心中怀疑,一日坐于便殿,密语侍臣韦安石道:“近闻中外多倾心太子,卿宜察之。”韦安石道:“陛下安得此亡国之言,此必太平公主之谋也。太子仁明孝友,有功社稷,愿陛下无惑于谗人。”睿宗悚然道:“朕知之矣!”自此谗说不得行,太平公主阴谋愈急,使人散布流言,云目下当有兵变。睿宗闻知,谓侍臣道:“术者言五日内,必有急兵入宫,卿等可为朕备之。”张说奏道:“此必奸人造言,欲离间东宫耳。陛下若使太子监国,则流言自息矣!”姚崇亦奏道:“张说所言,真社稷至计,愿陛下从之。”睿宗依奏,即日下诏,命太子监理国事。

  太子既受命监国,便遣使臣赉礼,往聘王琚入朝。王琚不敢违命,即同使臣来见。时太子正与姚崇在内殿议事,王琚入至殿庭,故意纤行缓步。使臣摇手止之道:“殿下在帝内,不可怠慢。”王琚大声说道:“今日何知所谓殿下,只知有太平公主耳!”太子闻其言,即趋出帘外见之,王琚拜罢,太子道:“适有卿之故人在此,可与相见。”便引王琚入殿内,指着姚崇道:“此非卿之故人耶?”王琚道:“姚崇实与臣有交谊,不识陛下何由知之?”太子笑道:“前日在卿家,案头见有姚卿手礼,故知之耳。其手札中所言,卿今能从之否?”王琚顿首道:“臣非不欲仕,特未遇知己耳。今蒙陛下恩遇,敢不致身图报。但臣顷者所言,殿下亦闻之乎?”太子道:“闻之。”王琚因奏道:“太平公主擅权淫纵,所宠奸僧慧范,恃势横行,道路侧目。公主凶狠无比,朝臣多为之用,将谋不利于殿下,何可不早为之计?”姚崇道:“王琚初至,即能进此忠言,此臣所以乐与交也。”太子道:“所言良是,但吾父皇止此一妹,若有伤残,恐亏孝道。”王琚道:“孝之大者,当以社稷宗庙为事,岂顾小节。”太子点头道:“当徐图之。”遂命王琚为东宫侍班,常与计事。

  太极元年七月,有彗星出于西方,人太微,太平公主使术士上密启于睿宗道:“彗所以除旧布新,且逼近帝座,此星有变,皇太子将作天子,宜预为备。”欲以此激动睿宗,中伤太子。那知睿宗正因天像示变,心怀恐惧,闻术士所言,反欣然道:“天像如此,天意可知,传德弭灾,吾志决矣!”遂降诏传位太子。太平公主大惊,力谏以为不可。太子亦上表力辞。睿宗皆不听,择于八月吉日,命太子即皇帝位,是为玄宗皇帝。尊睿宗为太上皇,立妃王氏为皇后,改太极元年为先天元年,重用姚崇、宋璟辈,以王琚为中书侍郎,黜幽陟明,政事一新,天下欣然望治。只有太平公主,仍恃上皇之势,恣为不法。玄宗稍禁抑之,公主大恨,遂与朝臣萧至忠、岑羲、窦怀贞、崔氵是等结为党援,私相谋画,欲矫上皇旨,废帝而别立新君,密召侍御陆像先同谋。像先大骇连声道:“不可不可,此何等事,辄敢妄为耶!”公主道:“弃长立幼,已为不顺;况又失德,废之何害?”像先道:“既以功立,必以罪废;今上新立,天下向顺,彼无失德,何罪可废?像先不敢与闻。”言罢,拂衣而出。

  公主与崔氵是等计议,恐矫旨废立,众心不服,事有中变,欲暗进毒,以谋弑逆,遂私结宫人元氏,谋于御膳中置毒以进。王琚闻其谋。开元元年七月朔日早朝毕,玄宗御便殿,王琚密奏道:“太平公主之事迫矣,不可不速发!”玄宗尚在犹豫,时张说方出使东都,适遣人以佩刀来献,长史崔日用奏道:“说之献刀,欲陛下行事决断耳!陛下昔在东宫,或难于举动,今大权在握,发令诛逆,有何不顺,而迟疑若是?”玄宗道:“诚如卿言,恐惊上皇。”王琚道:“设使奸人得志,宗社颠危,上皇安乎?”正议论问,侍郎魏知古直趋殿陛,口称臣有密启。玄宗召至案前问之。知古道:“臣探知奸人辈,将于此月之四日作乱,宜急行诛讨。”于是玄宗定计,与岐王范、薛王业、兵部尚书郭元振、龙武将军王毛仲、内侍高力士,及王琚、崔日用、魏知古等,勒兵入虔化门,执岑羲、萧至忠于朝堂斩之,窦怀贞自缢,崔氵是及宫人元氏俱诛死,太平公主逃入僧寺,追捕出,赐死于家,并诛奸僧慧范。其余逆党死者甚多。上皇闻变惊骇,乘轻车出宫,登承天门楼问故。玄宗急令高力士回奏,言太平公主结党谋乱,今俱伏诛,事已平定,不必惊疑。上皇闻奏,叹息还宫。正是:

  公主空号太平,作事不肯太平;

  直待杀此太平,天下方得太平。

  玄宗既诛逆党,闻陆像先独不肯从逆,深嘉其忠,擢为蒲州刺史,面加奖谕道:“岁寒然后知松柏也。”像先因奏道:“书云:歼厥渠魁,胁从罔治。今首恶已诛,余党乞从宽典,以安人心。”玄宗依其言,多所赦宥。文以太平公主之子薛崇简常谏其母,屡遭挞辱,特旨免死,赐姓李,官爵如故。其他功臣爵赏有差。自此朝廷无事,玄宗意欲以姚崇为相,张说忌之,使殿中监姜皎入奏道:“陛下欲择河东总管,而难其选,臣今得之矣。”玄宗问为谁。姜皎道:“姚崇文武全才,真其选也。”玄宗笑道:“此张说之意,汝何得面欺?”姜皎惶恐,叩头服罪。玄宗即日降旨,拜姚崇为中书令。张说大惧,乃私与岐王通款,求其照顾。姚崇闻知,甚为不满。一日入对便殿,行步做蹇。玄宗问道:“卿有足疾耶!”姚崇因乘间奏言:“臣有腹心之疾,非足疾也。”玄宗道:“何谓腹心之疾?”姚崇道:“岐王乃陛下爱弟,张说身为大臣,而私与往来,恐为所误,是以优之。”玄宗怒道:“张说意欲何为?明日当命御史按治其事。”

  姚崇回至中书省,并不题起。张说全然不知,安坐私署之中。忽门役传进一帖,乃是贾全虚的名刺,说道有紧急事特来求见。张说骇然道:“他自与宁醒花去后,久无消息;今日突如其来,必有缘故。”便整衣出见。贾全虚谒拜毕,说道:“不肖自蒙明公高厚之恩,遁迹山野,近因贫困无聊,复至京师,移名易姓,庸书于一内臣之家。适间偶与那内臣闲话,谈及明公私与岐王往来,今为姚相所奏,皇上大怒,明日将按治,祸且不测。不肖惊闻此信,特来报知。”张说大骇道:“如此为之奈何?”全虚道:“今为明公计,惟有密恳皇上所爱九公主关说方便,始可免祸。”张说道:“此计极妙;但急切里无门可入。”全虚道:“不肖已觅一捷径,可通款于九公主;但须得明公所宝之一物为蛰耳。”张说大喜,即历举所藏珍玩,全虚道:“都用不着。”张说忽想起:“鸡林郡曾献夜明帘一具可用否?”全虚道:“请试观之。”张说命左右取出,全虚看了道:“此可矣,事不宜迟,只在今夕。”张说便写一情恳手启,并夜明珠付与全虚。全虚连夜往见九公主,具言来历,献上宝帘并手启。九公主见了帘儿,十分欢喜,即诺其所请。正是:

  前日献刀取决断,今日献帘求遮庇。

  一日为公矢忠心,一是为私行密计。

  明日九公主入宫见驾,玄宗已传旨,着御史中丞同赴中书省究问张说私交亲王之故。九公主奏道:“张说昔为东宫侍臣,有维持调护之功,今不宜轻加谴责。且若以疑通岐王之故,使人按问,恐王心不安,大非吾皇上平日友爱之意。”原来玄宗于兄弟之情最笃,尝为长枕大被与诸王同卧,平日在宫中相叙,只行家人礼。薛王患病,玄宗亲为煎药,吹火焚须。左右失惊。玄宗道:“但愿王饮此药而即愈,吾须何足惜。”其友爱如此,当闻九公主之言,侧然动念,即命高力士至中书省,宣谕免究,左迁张说为相州刺史。张说深感贾全虚之德,欲厚酬之;谁知全虚更不复来见,亦无处寻访他,真奇人也。正是:

  拯危排难非求报,只为当年赠爱姬。

  姚崇数年为相,告老退休,特荐宋璟自代。宋璟在武后时,已正直不阿,及居相位,更丰格端庄,人人敬畏。那时内臣高力士、闲厩使王毛仲,俱以诛乱有功,得幸于上。王毛仲又以牧马蕃庶,加开府仪同三司,荣宠无比,朝臣多有奔趋其门者,宋璟独不以为意。王毛仲有女与朝贵联姻,治装将嫁,玄宗闻之问道:“卿嫁女之事,已齐备否?”王毛仲奏道:“臣诸事都备,但欲延嘉宾,以为光宠,正未易得耳。”玄宗笑道:“他客易得,卿所不能致者一人必宋璟也,朕当为卿致之。”乃诏宰相与诸大臣,明日俱赴王毛仲家宴会。

  次日,众官都早到,只宋璟不即至,王毛仲遣人络绎探视。宋璟托言有疾,不能早来,容当徐至,众官只得静坐恭候。直至午后,方才来到,且不与主人及众客讲礼,先命取酒来,执杯在手说道:“今日奉诏来此饮酒,当先谢恩。”遂北面拜罢,举杯而饮,饮不尽一杯,忽大呼腹痛,不能就席,向众官一揖,即升车而去。王毛仲十分惭愧,奈他刚正素著,朝廷所礼敬,无可如何,只得敢怒而不敢言,但与众官饮宴,至晚而散。正是:

  作主固须择宾,作宾更须择主;

  恶宾固不可逢,恶主更难与处。

  后王毛仲恃宠而骄,与高力士有隙;其妻新产一子,至三朝,玄宗遣高力土赉珍异赐之,且授新产之儿五品官。毛仲虽然谢恩,心甚怏怏,抱那小儿出来与力士看,说道:“此儿岂不堪作三品官耶!”力士默然不答,回宫覆命,将此言奏闻,再添上些恶言语。玄宗大怒道:“此贼受朕深恩,却敢如此怨望!”遂降旨削其官爵,流窜远州。力士又使人讦告他许多骄横不法之事,奉旨赐死,此是后话。

  且说姚崇罢相之后,以梁国公之封爵,退居私第。至开元九年间,享寿已高,偶感风寒,染成一病,延医调治,全然无效;平生不信释道二教,不许家人祈祷。过了几日,病势已重,自知不能复愈,乃呼其子至榻前,口授遗表一道,劝朝廷罢冗员、修制度、戢兵戈、禁异端,官宜久任,法宜从宽,囗囗数百言,皆为治之要道,即誊写奏进。又将家事嘱咐了一番,遗命身故之后,不可依世俗例,延请僧道,追修冥福,永著为家法。其子一一受命。及至临终,又对其子说道:“我为相数年,虽无甚功业,然人都称我为救时宰相,所言所行,亦颇多可述,我死之后,这篇墓碑文字,须得大手笔为之,方可传于后世。当今所推文章宗匠,惟张说耳;但他与我不睦,若径往求他文字,他必推托不肯。你可依我计,待我死后,你须把些珍玩之物,陈设于灵座之侧。他闻讣必来吊奠,若见此珍玩,不顾而去,是他记我旧怨,将图报复,甚可忧也。他若逐件把弄,有爱羡之意,你便说是先人所遗之物,尽数送与他,即求他作碑文,他必欣然许允,你便求他速作。待他文字一到,随即勒石,一面便进呈御览方妙。此人性贪多智,而见事稍迟;若不即日镌刻,他必追悔,定欲改作,既经御览,则不可复改;且其文中既多赞语,后虽欲寻暇摘疵,以图报复,亦不能矣,记之记之!”言罢,瞑目而逝。公子囗踊哀号,随即表奏朝廷,讣告僚属,治理丧具。

  大殓既毕,便设幕受吊,在朝各官,都来祭奠。张说时为集贤院学土,亦具祭礼来吊。公子遵依遗命,预将许多古玩珍奇之物,排列灵座旁边桌上。张说祭吊毕,公子叩颡拜谢。张说忽见座旁桌上排列许多珍玩,因指问道:“设此何意?”公子道:“此皆先父平日爱玩者,手泽所存,故陈设于此。”张说道:“令先公所爱,必非常物。”遂走近桌上,逐件取来细看,啧啧称赏。公子道:“此数物不足供先生清玩,若不嫌鄙,当奉贡案头。”张说欣然道:“重承雅意,但岂可夺令先公所好?”公子道:“先生为先父执友,先父今日若在,岂惜贻赠。且先父曾有遗言,欲求先生大笔,为作墓道碑文。倘不吝珠玉,则先父死且不朽,不肖方当衔结图报,区区玩好之微,何足复道。”说罢,哭拜于地。张说扶起道:“拙笔何足为重,即蒙嘱役,敢不榆扬盛美。”公子再拜称谢。张说别去。公子尽撤所陈设之物,遣人送与;又托人婉转求其速作碑文。预使石工磨就石碑一座,只等碑文镌刻。张说既受了姚公子所赠,心中欢喜,遂做了一篇绝好的碑文,文中极赞姚崇人品相业,并叙自己平日爱慕钦服之意。文才脱稿,恰好姚公子遣人来领,因便付于来人。公子得了文字,令石工连夜镌于碑上。正欲进呈御览,适高力士奉旨来取姚崇生时所作文字,公子乘机便将张说这篇碑文,托他转达于上。玄宗看了赞道:“此人非此文不足以表扬之!”正是:

  救时宰相不易得,碑文赞美非曲笔。

  可惜张公多受贿,难说斯民三代直。

  却说张说过了一日,忽想起:“我与姚崇不和,几受大祸;今他身死,我不报怨够了,如何倒作文赞他?今日既赞了他,后日怎好改口贬他?就是别人贬他,我只得要回护他了,这却不值得。”又想“文字付去未久,尚未刻镌,可即索回,另作一篇,寓贬于褒之文便了。”遂遣使到姚家索取原文,只说还要增改几笔。姚公子面语来使道:“昨承学士见赐鸿篇,一字不容易移,便即勒石。且已上呈御览,不可便改了。铭感之私,尚容叩谢。”使者将此言回覆了主人。张说顿足道:“吾知此皆姚相之遗算也,我一个活张说,反被死姚崇算了,可见我之智识不及他矣!”

  连声呼中计,退悔已嫌迟。

  姚崇死后,朝廷赐谥文献。后张说与宋璟、王琚辈,相继而逝。又有贤相韩休、张九龄二人,俱为天子所敬畏者,亦不上几年,告老的告老,身故的身故,朝中正人渐皆凋谢。玄宗在位日久,怠于政事,当其即位之初,务崇节俭,曾焚珠玉锦绣于殿前,又放出宫女千人。到得后来,却习尚奢侈,女宠日盛。诸嫔妃中,惟武惠妃最亲亻幸;皇后王氏遭其谗谮,无故被废。又谮太子瑛及鄂王、光王,同日俱赐死,一日杀三子,天下无不惊叹。不想武惠妃,亦以产后血崩暴亡,玄宗不胜悲悼。自此后宫无有当意者。高力士劝玄宗广选美人,以备侍御。玄宗遂降旨采选民间有才貌的女子入宫。正是:

  靡不有初,鲜克有终。

  开元天宝,大不相同。
 楼主| 发表于 2008-5-23 10:44:02 | 显示全部楼层
第七十九回 江采苹恃爱追欢 杨玉环承恩夺宠

  隋唐演义--第七十九回 江采苹恃爱追欢 杨玉环承恩夺宠词曰:

  国色自应供点选,一入深宫,必定多留恋。不是眉尖送花片,

  也教眼角飞莺燕。  只道始终这所愿,不料红丝,恰又随风转。

  始知月老亦无凭,端合成全好姻眷。

  调寄“蝶恋花”

  人生处世,无过情与理而已。忠臣孝子,作事循理,不消说得。而大奸极恶之人,行事背理,亦不消说得。至于情总属一般,孟夫子所云:知好色则慕少艾,有妻子则慕妻子,今古同然,无有绝情者。试看苏子卿穷居海上,啮雪吞毡,死生置于度外,犹不免娶胡妇生子。胡澹庵贬海外十年,比其归,日饮于湘潭胡氏园,喜侍姬黎倩,作诗赠之。乃知情欲移人,贤者不免,而况生居盛世贵为天子乎?今且不说玄宗遣人点选美女。且说闽中兴化县珍珠村,有一秀才,姓江名仲逊,字抑之,人物轩昂,家私富厚,年过三旬,尚无子嗣;夫人廖氏,单生一女,小名阿珍,九岁能诵二南,语父道:“吾虽女子,期以此为志。”仲逊奇之,遂名采苹,生得花容月貌,便是月里嫦娥,也让他几分颜色。更兼文才渊博,诸子百家,无不贯串,琴棋书画,各件皆能。他性喜梅花,仲逊遣人于江浙山中,遍觅各种最古梅,植于庭除,额曰梅亭。采苹朝夕观玩,遂自号梅芬。性耽文艺,有萧兰、梨园、梅亭、丛桂、凤笛、玻杯、剪刀、绮窗八赋,为时传诵,名闻籍甚。高力士自湖广历两粤,各处采选,并无当意者。至兴化,闻采苹名,得之以进。采苹年方二八,美貌无双,玄宗一见,喜动天颜,即令嫔妃随侍入宫,赐江仲逊黄金千两,彩缎百端,回家养老。命高力士陪他赴光禄寺饮宴,仲逊含泪出朝。玄宗入宫,即命左右摆宴,与江妃共饮,饮了一回,遂共宿焉。又早鸡鸣钟动,天光欲曙,玄宗免不得起身出朝听政。

  一日回到宫中,见江妃在那里看梅亭赋,因知江妃喜梅,遂命宫中各处栽梅,朝夕游玩,赐名梅妃。玄宗道:“朕几日为朝政所困,今见梅花盛开,清芬拂面,玉宇生凉,襟期顿觉开爽;嫔色花容,令人顾恋,纵世外佳人,怎如你淡妆飞燕乎?”梅妃道:“只恐落梅残月,他时冷落凄其。”玄宗道:“朕有此心,花神鉴之。”梅妃道:“但愿不负此言,妾虽碎身,不足以报。”玄宗道:“妃子高才,前所作八赋,翰林诸臣无不叹赏;卿今可为梅花赋,待朕颁示词臣。”梅妃道:“贱妾蓬闺陋质,安敌艺苑鸿才,既辱钧旨,谨当献五。”言未毕,只见内侍报道:“岭南刺史韦应物、苏州刺史刘禹锡,各选奇梅五种,星夜进呈。”玄宗甚喜,吩咐高力士用心看管,以待宴赏。遂同梅妃回宫。不一日,玄宗宴诸王于梅园,命梨园子弟承应,丝竹迭奏,果然清音缓节。有诗为证:

  金屋画堂光闪闪,烹龙炮凤敲檀板。

  歌喉宛转绕雕梁,琼浆满泛玻璃盏。

  诸王饮至半席间,忽闻官中笛声嘹亮。诸王问道:“笛声清妙,不知何人所吹,似从天上飞来。玄宗道:“是朕江妃所吹;诸兄弟若不弃嫌,宣他一见何如?”诸王道:“臣等愿洗耳请教。”命高力士宣梅妃来。不一时梅妃宣到,诸王见礼毕,玄宗道:“朕常称妃子乃梅妃精也,吹白玉笛作惊鸿舞,一座生辉;今宴诸王,梅妃试舞一回。”梅妃领旨,装束齐整,向筵前慢舞。有“西江月”词为证:

  紫燕轻盈弱质,海棠标韵娇容。罗衣长袖慢交横,络绎回翔稳

  重。  纤毂蛾飞可爱,浮腾雀跃仙踪。衫飘绰约动随风,恍似飞

  龙舞凤。

  舞罢,诸王连声赞美。玄宗道:“既观妙舞,不可不快饮。今有嘉州进到美酒,名瑞露珍,其味甚佳,当共饮之。”即命内待取酒至,斟于金盏,命梅妃遍酌诸王。时宁王已醉,见梅妃送酒来,起身接酒,不觉一脚踢着了梅妃绣鞋。梅妃大怒,登时回宫。玄宗道:“梅妃为何不辞而去?”左右道:“娘娘珠履脱缀,换了就来。”等了一回,又来再宣。梅妃道:“一时胸腹作疾,不能起身应召。”玄宗道:“既如此罢了。”即令撤席而别。宁王惊得魂不附体,猛然想起附马杨回,足智多谋,又是圣上宠爱的,密地差人请来商议。不一时杨回到来,礼毕,宁王道:“寡人侍宴梅园,只因多吃几杯酒,干了一桩天大不明白的事。”杨回道:“不是戏梅妃的事么?”宁王道:“你为何知道?”杨回道:“若要不知,除非莫为;如今那一个不晓得,只有圣上不知。”宁王道:“请你来商议此事,倘若梅妃在圣上面前,说些是非,叫我怎得安稳哩!”杨回想了一想,说道:“不妨,我有二计在此,包你无事。”附宁王耳低言道,只须如此如此。宁王大喜,依了他计,相约次日早朝,肉袒膝行,请罪道:“蒙皇上赐宴,力不胜酒,失错触了妃履。臣出无心,罪该万死。”玄宗道:“此事若讨论起来,天下都道我重色,而轻天伦了。你既无心,朕亦付之不较。”宁王叩头谢恩而起。杨回乃密奏玄宗道:“臣见诸宫嫔妃,约有三万余人,又令高力士遍访美人何用?”玄宗道:“嫔妃固多,绝色者少,愿得倾国之色,以博一生大乐耳。”杨回道:“陛下必欲得倾城美貌,莫如寿王妃子杨玉环,姿容盖世,实是罕有。”玄宗道:“与梅妃何如?”杨回道:“臣未曾亲见,但闻寿王作词赞他,中一联云:三寸横波回慢水,一双纤手语香弦。开元二十一年冬至寿邸时,有人见了赞道:“只有天在上,更无山与齐。”陛下莫若召来便见。”玄宗闻之喜甚,即差高力士快去宣杨妃来。力土领旨,即到寿王宫中,宣召杨妃。杨妃道:“圣上宣我何干?”力士道:“奴婢不知,娘娘见驾,自有分晓。”杨妃惨然来见寿王道:“妾事殿下,祈订白头,谁知圣上着高力士宣妾入朝;料想此去,必与殿下永诀矣!”寿王执杨妃之手大哭道:“势已如此,料不可违;倘若此去,不中上意,或者相逢有日,百凡珍重。”力士催促不过,杨妃只得拜别寿王,流泪出宫。正是:

  宣谕多娇珍重甚,回轩应问镜台无。

  高力士领着杨妃来覆旨。杨妃含羞忍耻参拜毕,俯伏在地,玄宗赐他平身。此时宫中高烧银烛,阶前月影横空,玄宗就在灯月之下,将杨妃定睛一看。但见:

  黛绿双蛾,鸦黄半额。蝶练裙不短不长,凤绡衣宜宽宜窄。腰

  枝似柳,金步摇曳。戛翠鸣珠,鬓发如云。玉搔头掠青拖碧,乍回

  雪色,依依不语。春山脉脉,幽妍清清,依稀似越国西施;婉转轻

  盈,绝胜那赵家合德。艳冶销魂,容光夺魄。真个是回头一笑百媚

  生,六宫粉黛无颜色。

  玄宗吩咐高力士,令妃自以其意,乞为女道士,赐号太真,住内太真宫。对杨回道:“二卿暂回,明日朕有重赏。”宁王方才放心,与杨回叩谢出朝。天宝四载,更为寿王娶左卫将军韦昭训女为妃。潜纳太真于宫中,命百官于凤凰园,册太真宫女道士杨氏为贵妃。其父杨元琰,弘农华阴人,徙居蒲州之独头村,开元初为蜀州司户。贵妃生于蜀,早孤,养于叔父河南府士曹元珪家。册妃日,赠元琰兵部尚书;母李氏,凉国夫人。叔元珪,为光禄卿。兄钅舌,侍御史。从兄钊,拜侍郎。那杨钊原系张昌宗之子,寄养于杨氏者。玄宗以钊字有金刀之像,改赐其名为国忠。杨氏权倾天下。贵妃进见之夕,奏霓裳羽衣曲,授金钗钿盒。玄宗自执丽水镇库紫磨金琢成步摇,至妆阁亲与插鬓。自宠了贵妃,便疏了梅妃。

  梅妃问亲随的宫女嫣红道:“你可晓得皇上两日为何不到我宫中?”嫣红道:“奴婢那里得知,除非叫高力士来,便知分晓。”梅妃道:“你去寻来,待我问他。”嫣红领旨出宫寻问,走到苑中,见力士坐在廊下打瞌睡。嫣红道:“待我耍他一耍。”见一棵千叶桃花,娇红鲜艳,便折下一小枝来,将花插在他头上,取一嫩枝,塞向力士鼻孔中去。力士陡然惊醒,见是嫣红,问道:“嫣红妹子,你来做甚?”嫣红笑道:“我家娘娘特来召你。”力士便同嫣红,走到梅妃宫中,叩头见过。梅妃问力士道:“圣上这几日,为何不进我宫中?”力士道:“阿呀,圣上在南宫中,新纳了寿王的杨妃,宠幸无比,娘娘难道还不知么?”梅妃道:“我那里晓得。且问你圣上待他意思如何?”力土道:“自从杨妃入宫之后,龙颜大悦,亲赐金钿珠翠,举族加官,宫中号曰娘子,仪体作于皇后。”梅妃听了这句话,不觉两泪交流道:“我初入宫之时,便疑有此事,不想果然。你且出去,我自有道理。”高力士出宫去了。嫣红将适间苑内所见如何行径,如何快活,说与梅妃知道。梅妃听了,不胜怨恨。嫣红道:“娘娘不要愁烦,依奴婢愚见,娘娘莫若装束了,步到南宫去看皇爷怎么样说。”梅妃见说,便向妆台前整云鬓。梅妃对了菱花宝镜,叹道:“天乎,我江采苹如此才貌,何自憔悴至此,岂不令人肠断!”说了双泪交流,强不出精神来梳妆。嫣红与宫女再三劝慰,替他重施朱粉,再整花钿,打扮得齐齐整整,随了七八个宫奴,向南宫缓步而来。

  却见玄宗独立花阴。梅妃上前朝见。玄宗道:“今日有甚好风,吹得你来?”梅妃微微的笑道:“时布阳和,忽南风甚竞,故循循至此,以解寂寥耳。”玄宗道:“名花在侧,正要着人来宣妃子,共成一醉。”梅妃道:“闻得陛下纳宠杨妃,贱妾一来贺喜,二来求见新人。”玄宗道:“此是朕一时偶惹闲花野草,何足挂齿。”梅妃定要请见。玄宗不得已道:“爱卿既不嫌弃,着他来参见你就是;但他来时,卿不可着恼。”梅妃道:“妾依尊命,须要他拜见我便了。”玄宗道:“这也不难。”即召杨妃出来,杨妃望着梅妃叩头毕。玄宗即命摆宴,酒过三巡,玄宗道:“梅妃有谢女之才,不惜佳句,赞他一首何如?”梅妃道:“惟恐不能表扬万一,望乞恕罪。”杨妃道:“妾系蒲姿柳质,岂足当娘娘翰墨榆扬?”玄宗道:“二妃不必过谦。”叫左右快取一幅锦笺,放在梅妃面前。梅妃只得题起笔来,写上七绝一首:

  撇却巫山下楚云,南宫一夜玉楼春。

  冰肌月貌谁能似?锦绣江天半为君。

  梅妃写完,呈于玄宗。玄宗看了,连声赞美,付与杨妃。杨妃接来看了一遍,心中暗想:“此词虽佳,内多讥讽。他说撇却巫山下楚云,笑奴从寿邸而来。锦绣江天半为君,笑奴肥胖的意思。待我也回他几句,看他怎么说?”便对梅妃道:“娘娘美艳之姿,绝世无双,待奴回赞一首何如?”梅妃道:“俚词描写万一,若得美人不吝名言,妾所愿也。”杨妃亦取笺写道:

  美艳何曾减却春,梅花雪里亦清真。

  总教借得春风早,不与凡花斗色新。

  玄宗见杨妃写完,赞道:“亦来的敏快得情。”拿与梅妃道:“妃子你看何如?”梅妃取来一看,暗想道:“他说梅花雪里亦清真,笑我瘦弱的意思;不与凡花斗色新,笑我过时了。”两下颜色有些不和起来。高力士道:“娘娘们诗词唱和,奴婢有几句粗言俗语解分。”玄宗道:“你试说来。”高力士道:“皇爷今日同二位王美人,步步娇,走到高阳台,二位娘娘双劝酒,饮到月上海棠。奴婢打一套三棒鼓,唱一套贺新郎,大家沉醉东风。皇爷卸下皂罗袍,娘娘解下红袖袄,忽闻一阵锦衣香,同睡在销金帐,那时节花心动将起来,只要快活三,那里管念奴娇惜奴娇。皇爷慢慢的做个蝶恋花,鱼游春水,岂不是万年欢天下乐?”只见二妃听到他说到“花心动,快活三”,不觉的都嘻嘻微笑起来。玄宗道:“力士之言有理。朕今日二美既具,正当取乐,休得争论。”遂挽手携着二妃回宫。梅妃性柔缓,后竟为杨妃所谮,迁于上阳东宫。

  一日玄宗闲步梅园,忽想起梅妃来,差高力士去探望。力士领旨到上阳宫,只见梅妃正在那里伤感。力士连忙叩头。梅妃道:“高常侍,我自别圣驾已来,久无音问,今日甚事有劳你来?”力士道:“圣上今日偶步梅园,十分思念娘娘,特着奴婢来探望。”梅妃闻言,便欢欢喜喜问力士道:“圣上着你来探望,终非弃我,汝可为我叩谢皇恩,说我无日不望睹天颜,还祈皇恩始终无替。”力士领命,随即回至梅园,将梅妃所言奏上。玄宗闻言,不觉嗟叹道:“我岂遂忘汝耶!高力士,你可选梨园最快戏马,密召梅妃到翠花西阁相叙,不可迟误。”力士应声而去。玄宗连声叫道:“转来,你须悄地里去,不可使杨妃知道。”力士道:“奴婢晓得。”便到梨园选了一匹上等骏马,竟到东楼,见了梅妃。梅妃道:“高常侍,你为何又来?”力士道:“奴婢将娘娘之言,述与皇爷听了,皇爷浩叹道:‘我岂忘汝。’就令奴婢选上等骏马,密召娘娘到翠花西阁叙话。”梅妃道:“既是君王宠召,缘何要暗地里来?”力士道:“只恐杨娘娘得知,不是当耍。”梅妃道:“陛下为何怕着这个肥婢?”力士道:“娘娘快上马,皇爷等久了。”

  梅妃便上马而来,到了阁前,玄宗抱下马来道:“爱卿,我那一日不想你来。”梅妃参拜道:“贱妾负罪,将谓永捐。不料又得复睹天颜。”玄宗就命宫女摆酒,饮至数巡,梅妃斟上一杯,敬与玄宗道:“陛下果终不弃贱妾,幸满饮此杯。”玄宗吃了,也斟一杯回赐。梅妃饮至半醉,玄宗双手捧着他面庞细看道:“妃子花容,略党消瘦了些。”梅妃道:“如此情怀,怎免消瘦?”玄宗道:“瘦便瘦,却越觉清雅了。”梅妃笑道:“只怕还是肥的好哩!”玄宗也笑道:“各有好处。”又饮了几杯,便同梅妃进房,忽忽一睡,不觉失晓。

  杨妃在宫,不见玄宗驾来,问念奴道:“圣上何在?”念奴道:“奴婢闻万岁着高力士,召梅娘娘至翠花西阁。”杨妃听了,忙自步到阔前,惊得那些常侍飞报道:“杨娘娘已到阁前,当如之何?”玄宗披衣,抱梅妃藏夹幕间。杨妃走到里面见礼毕,问道:“陛下为何起得迟?”玄宗道:“还是妃子来得早。”杨妃道:“贱妾闻梅精在此,特此相望。”玄宗道:“他在东楼。”杨妃道:“今日宣来,同至温泉一乐。”玄宗只是看着左右,也不去回答他。杨妃怒道:“肴核狼籍,御榻下有妇人珠舄,枕边有金钗翠钿,夜来何人侍陛下寝,欢睡至日出,还不视朝,是何体统?陛下可出见群臣,妾在此阁,以俟驾回。”玄宗愧甚,拽衾向屏复睡道:“今日有疾,不能视朝。”杨妃怒甚,将金钗翠钿掷于地,竟归私第。不想小黄门见杨妃势急,恐生余事,步送梅妃回宫。玄宗见杨妃已去,欲与梅妃再图欣庆,却被黄门送去,大怒,斩之,亲自拾起金钗翠钿珠钗包好,又将夷使所贡珍珠一斛,着永新领去,并赐梅妃。永新领旨,前往东楼。梅妃问道:“圣上着人送我归来,何弃我之深乎?”永新道:“万岁非弃娘娘,恐杨娘娘性恶,所送黄门,已斩讫矣。”梅妃道:“恐怜我又动这肥婢情,岂非弃我也?原物俱已拜领,所赐珍珠不敢受,有诗一首,烦你进到御前道妾非许旨不受珍珠,恐怕杨妃闻知,又累圣上受气耳。”永新领命而去,将珍珠并诗献上。玄守拆开一看,念道:

  柳叶蛾眉久不描,残妆和泪湿红销。

  长门自是无梳洗,何必珍珠慰寂寥?

  玄宗览诗,怅然不乐,又喜其诗之妙,令乐府以新声度之,号一斛珠。杨妃既怀前恨,又知此事,逐日思量害他。

  未知后事如何,且听下回分解。

  
 楼主| 发表于 2008-5-23 10:44:20 | 显示全部楼层
第八十回 安禄山入宫见妃子 高力士沿街觅状元

  隋唐演义--第八十回 安禄山入宫见妃子 高力士沿街觅状元

   

  词曰:

  幸得君王带笑看,莫偷安。野心狼子也来看,漫拈酸。  俏

  眼盈盈恋所爱,尽盘桓。却教说在别家欢,被他瞒。

  调寄“太平时”

  从来士子的穷通显晦,关乎时命,不可以智力求。即使命里终须通显,若还未遇其时,犹不免横遭屈抑,此乃常理,不足为怪。独可怪那女子的贵贱品格,却不关乎其所处之位。尽有身为下贱的,倒能立志高洁。那位居尊贵的,反做出无耻污辱之事。即如唐朝武后、韦后、太平公主、安乐公主,这一班淫乱的妇女,搅得世界不清,已极可笑可恨。谁想到玄宗时,却又生出个杨贵妃来。他身受天子宠眷,何等尊荣。况那天子又极风流不俗,何等受用。如何反看上了那塞外蛮奴安禄山,与之私通,浊乱宫闱,以致后来酿祸不小,岂非怪事。且说那安禄山,乃是营州夷种。本姓康氏,初名阿落山,因其母再适安氏,遂冒姓安,改名禄山,为人奸猾,善揣人意。后因部落破散,逃至幽州,投托节度使张守珪麾下,守珪爱之,以为养子,出入随侍。

  一日守珪洗足,禄山侍侧,见守珪左脚底有黑痣五个,因注视而笑。守珪道:“我这五黑痣,识者以为贵相,汝何笑也?”禄山道:“儿乃贱人,不意两脚底都有黑痣七枚,今见恩相贵人脚下亦有黑痣,故不觉窃笑。”守珪闻言,便令脱足来看,果然两脚底俱有七痣,状如七星。比自己脚上的更黑大,因大奇之,愈加亲爱,屡借军功荐引;直荐他做到平卢讨击使。时有东夷别部奚契丹,作乱犯边,守珪檄令安禄山,督兵征讨。禄山自恃强勇,不依守珪主略,率兵轻进,被奚契丹杀得大败亏输。原来张守珪军令最严明,诸将有违令败绩者,必按军法。禄山既败,便顾不得养子情分,一面上疏奏闻,一面将禄山题至军前正法。禄山临刑,对着张守珪大叫道:“大夫欲灭,奈何轻杀大将!”守珪壮其言,即命缓刑,将他解送京师,候旨定夺。禄山贿嘱内侍们,于玄宗面前说方便。当时朝臣多言禄山丧师失律,法所当诛,且其貌有反相,不可留为后患。玄宗因先入内侍之言,竟不准朝臣所奏,降旨赦禄山之死,仍赴平卢原任,戴罪立功。禄山本是极乖巧善媚,他向在平卢,凡有玄宗左右偶至平卢者,皆厚赂之。于是玄宗耳中,常常闻得称誉安禄山的言语,遂愈信其贤,屡加升擢,官至营州都督平卢节度使。至天宝二年,召之入朝,留京侍驾。禄山内藏奸狡,外貌假妆愚直。玄宗信为真诚,宠遇日隆,得以非时谒见,宫苑严密之地,出入无禁。

  一日,禄山觅得一只最会人言的白鹦鹉,置之金丝笼中,欲献与玄宗。闻驾幸御苑,因便携之苑中来。正遇玄宗同着太子在花丛中散步。禄山望见,将鹦鹉笼儿挂在树枝上,趋步向前朝拜,却故意只拜了玄宗,更不拜太子,玄宗道:“卿何不拜太子?”禄山假意奏说:“臣愚,不知太子是何等官爵,可使臣等就当至尊面前谒拜?”玄宗笑道:“太子乃储君,岂论官爵,朕干秋万岁后,继朕为君者,卿等何得不拜?”禄山道:“臣愚,向只知皇上一人,臣等所当尽忠报效;却不知更有太子,当一体敬事。”玄宗回顾太子道:“此人朴诚乃尔。”正说间,那鹦鹉在笼中便叫道:“安禄山快拜太子。”禄山方才望着太子下拜,拜毕,即将鹦鹉携至御前。玄宗道:“此鸟不但能言,且晓人意,卿从何处得来?”禄山扯个谎道:“臣前征奚契丹至北平郡,梦见先朝已故名臣李靖,向臣索食,臣因为不设祭。当祭之时,此鸟忽从空飞至。臣以为祥瑞,取而养之。今已驯熟,方敢上献。”言未已,那鹦鹉又叫道:“且莫多言,贵妃娘娘驾到了。”

  禄山举眼一望,只见许多宫女簇拥着香车,冉冉而来。到得将近,贵妃下车,宫人拥至玄宗前行礼。太子也行礼罢,各就坐位。禄山待欲退避,玄宗命且住着。禄山便不避,望着贵妃拜了,拱立阶下。玄宗指着鹦鹉对贵妃说道:“此鸟最能人言,又知人意。”因看着禄山道:“是那安禄山所进,可付宫中养之。”贵妃道:“鹦鹉本能言之鸟,而白者不易得。况又能晓人意,真佳禽也。”即命宫女念奴收去养着。因问:“此即安禄山耶,现为何官?”玄宗道:“此儿本塞外人,极其雄壮,向年归附朝廷,官拜平卢节度。朕受其忠直,留京随侍。”因笑道:“他昔曾为张守珪养子,今日侍朕,即如朕之养子耳。”贵妃道:“诚如圣谕,此人真所谓可儿矣。”玄宗笑道:“妃子以为可儿,便可抚之为儿。”贵妃闻言,熟视禄山,笑而不答。禄山听了此言,即趋至阶前,向着贵妃下拜道:“臣儿愿母妃千岁。”玄宗笑说道:“禄山,你的礼数差了,欲拜母先须拜父。”禄山叩头奏道:“臣本胡人,胡俗先母后父。”玄宗顾视贵妃道:“即此可见其朴诚。”说话间,左右排上宴来,太子因有小病初愈,不耐久坐,先辞回东宫去了,玄宗即命禄山侍宴。禄山于奉觞进酒之时,偷眼看那贵妃的美貌,真个是:

  施脂太赤,施粉太白。增之太长,减之太短,看来丰厚,却甚轻

  盈。极是娇憨,自饶温雅询矣。胡天胡帝,果然倾国倾城。那安禄山久闻杨妃之美,今忽得睹花窖,十分欣喜。况又认为母子,将来正好亲近,因遂怀下个不良的妄念。这贵妃又是个风流水性,他也不必以貌取人,只是爱少年,喜壮士。见禄山身材充实,鼻准丰隆,英锐之气可掬,也就动了个不次用人的邪心。正是:

  色既不近贵,冶容又诲淫。三郎忒大度,二人已同心。

  话分两头。且不说安禄山与杨贵妃相亲近之事。且说其时适当大比之年,礼部奏请开科取士,一面移檄各州郡,招集举于来京应试。当时西属绵州,有个才子,姓李名白,字太白,原系西凉主李勣九世孙。其母梦长庚星入怀而生,因以命名。那人生得天姿敏妙,性格清奇,嗜酒耽诗,轻财狂侠,自号青莲居士。人见其有飘然出世之表,称之为李谪仙。他不求仕进,志欲邀游四方,看尽天下名山大川,尝遍天下美酒。先登峨嵋,继居云梦,后复隐于徂徕山竹溪,与孔巢父、韩准、裴政、张叔明、陶沔,日夕酣饮,号为竹溪六逸。因闻人说湖州乌程酒极佳,遂不远千里而往,畅饮于酒肆之中,且饮且歌,旁若无人。适州司马吴筠经过,闻狂歌之声,遣人询问,太白随口答诗四句道:

  青莲居士谪仙人,酒肆逃名三十春。湖州司马何须问?金粟

  如来是后身。

  吴筠闻诗惊喜道:“原来李谪仙在此,闻名久矣,何幸今日得遇。”当下请至行斋相叙,饮酒赋诗,留连了几时,吴筠再三劝他入京取应。太白以近来科名一途,全无公道,意不欲行。正踌躇间,恰好吴筠升任京职,即日起身赴京,遂拉太白同至京师。

  一日,偶于紫极宫闲游,与少监贺知章相遇,彼此通名道姓,互相爱慕。知章即邀太白至酒楼中,解下腰间金鱼,换酒同饮,极欢而罢。到得试期将近,朝廷正点着贺知章知贡举,又特旨命杨国忠、高力士为内外监督官,检点试卷,录送主试官批阅。贺知章暗想道:“吾今日奉命知贡举,若李太白来应试,定当首荐;但他是个高傲的人,着与通关节,反要触恼了他,不肯入试。他的诗文千人亦见的,不必通甚关节,自然入彀。只是一应试卷,须由监督官录送,我今只嘱托杨、高二人,要他留心照看便了。”于是一面致意杨国忠、高力士,一面即托吴筠,力劝太白应试。太白被劝不过,只得依言,打点入场。那知杨、高二人,与贺知章原不是一类的人,彼以小人之心,度君子之腹,只道知章受了人的贿赂,有了关节,却来向我讨白人情,遂私相商议,专记着李白名字的试卷,偏不要录送。到了考试之日,太白随众入场,这几篇试作,那够一挥,第一个交卷的就是他。杨国忠见卷面上有李白姓名,便不管好歹,一笔抹倒道:“这等潦草的恶卷,何堪录送?”太白待欲争论,国忠谩骂道:“这样举子,只好与我磨墨。”高力士插口道:“磨墨也不适用,只好与我脱靴。”喝令左右将太白扶出。正是:

  文章无口,争论不得。堪叹高才,横遭挥斥。

  太白出得场来,怨气冲天,吴筠再三劝慰。太白立誓,若他日得志,定教杨国忠磨墨,高力士脱靴,方出胸中恶气。这边贺知章在闱中阅卷,暗中摸索,中了好些真才,只道李白必在其内,及至榜发,偏是李白不曾中得,心中十分疑讶。直待出闱,方知为杨、高二人所摈,其事反因叮嘱而起。知章懊恨,自不必说。

  且说那榜上第一名是秦国桢,其兄秦国模,中在第五名,二人乃是秦叔宝的玄孙,少年有才,兄弟同掇巍科,人人称羡。至殿试之日,二人入朝对策,日方午,便交卷出朝,家人们接着,行至集庆坊,只听得锣鼓声喧,原来是走太平会的。一霎时,看的人拥挤将来,把他兄弟二人挤散。及至会儿过了,国桢不见了哥哥,连家人们也都不见,只得独自行走。正行间,忽有一童子叫声:“相公,我家老爷奉请,现在花园中相候。”国桢道:“是那个老爷?”童子道:“相公到彼便知。”国桢只道是那一个朝贵,或者为科名之事,有甚话说,因不敢推却。童子引他入一小巷,进一小门,行不几步,见一座绝高的粉墙。从墙边侧门而入,只见里面绿树参差,红英绚烂。一条街径,是白石子砌的。前有一池,两岸都种桃花杨柳,池畔彩鸳白鹤,成对儿游戏。池上有一桥,朱栏委曲。走进前去,又进一重门,童子即将门儿锁了。内有一带长廊,庭中修竹干竿,映得廊檐碧翠。转进去是一座亭子,匾额上题着四虚亭三字,又写西州李白题。亭后又是一带高墙,有两扇石门,紧紧的闭着。

  童子道:“相公且在此略坐,主人就出来也。”说罢,飞跑的去了。国桢想道:“此是谁家,有这般好园亭?”正在迟疑,只见石门忽启,走出两个青衣的侍女,看了国桢一看,笑吟吟的道:“主人请相公到内楼相见。”国桢道:“你主人是谁,如何却教女使来相邀?”侍女也不答应,只是笑着,把国桢引入石门。早望见画楼高耸,楼前花卉争妍,楼上又走下两个侍女来,把国桢簇拥上楼。只听得楼檐前,笼中鹦鹉叫道:“有客来了。”国桢举目看那楼上,排设极其华美,琉璃屏,水晶帘,照耀得满楼光亮。桌上博山炉内,热着龙涎妙香,氤氲扑鼻,却不见主人。忽闻侍女传呼夫人来,只见左壁厢一簇女侍们拥着一个美人,徐步而出,那美人怎生模样?

  眼横秋水,眉扫春山。可怜杨柳腰,柔枝若摆。堪爱桃花面,

  艳色如酣。宝髻玲珑,恰称绿云高挽;绣裙稳贴,最宜翠带轻垂。

  果然是金屋娇姿,真足称香闺丽质。

  国桢见了,急欲退避,侍女拥住道:“夫人正欲相会。”国桢道:“小生何人,敢轻与夫人觐面?”那夫人道:“郎君果系何等人,乞通姓氏。”国桢心下惊疑,不敢实说,将那秦字桢字拆开,只说道:“姓余名贞木,未列郡库,适因春游,被一童子误引入潭府,望夫人恕罪,速赐遣发。”说罢深深一揖,夫人还礼不迭。一双俏眼儿,把国桢觑看。见他仪容俊雅,礼貌谦恭,十分怜爱。便移步向前,伸出如玉的一只手儿,扯着国桢留坐。国桢逡巡退逊道:“小生轻造香阁,蒙夫人不加呵斥,已为万幸,何敢共坐?”夫人道:“妾昨夜梦一青鸾,飞集小楼,今日郎君至此,正应其兆。郎君将来定当大贵,何必过谦。”国侦只得坐下,侍女献茶毕,夫人即命看酒。国桢起身告辞。夫人笑道:“妾夫远出,此间并无外人,但住不妨。况重门深锁,郎君欲何往乎?”国桢闻言,放心侍定,少顷侍女排下酒席,夫人拉国桢同坐共饮,说不尽佳肴美味,侍女轮流把盏。国桢道:“不敢动问夫人何氏?尊夫何官?”夫人笑道:“郎君有缘至此,但得美人陪伴,自足怡情,何劳多问。”国桢因自己也不曾说真名字,便也不去再问他。两个一递一杯,直饮至日暮,继之以烛,彼此酒已半酣。国桢道:“酒已阑矣,可容小生去否?”夫人笑道:“酒兴虽阑,春兴正浓,何可言去?今日此会,殊非偶然,如此良宵,岂宜虚度。”

  至次日,夫人不肯就放国桢出来,国桢也恋恋不忍言别。流连了四五日。那知殿试放榜,秦国桢状元及第,秦国模中二甲第一。金殿传胪,诸进士毕集,单单不见了一个状元。礼部奏请谴官寻觅。玄宗闻知秦国模,即国桢之兄,传旨道:“不可以弟先兄,国桢既不到,可改国模为状元,即日赴琼林宴。”国模启奏道:“臣弟于延试日出朝,至集庆坊,遇社会拥挤,与臣相失,至今不归。臣遣家僮四处寻问未知踪迹,臣心甚惶惑。今乞吾皇破例垂恩,暂缓琼林赴宴之期,俟臣弟到时补宴,臣不敢冒其科名。”玄宗准奏,姑宽宴期,着高力士督率员役于集庆坊一带地方,挨街挨巷,查访状元秦国桢,限二日内寻来见驾。这件奇事,哄动京城,早有人传入夫人耳中。夫人也只当做一件新闻,述与秦国桢道:“你可晓得外边不见了新科状元,朝廷差高太监沿路寻访,岂不好笑。”国桢道:“新科状元是谁?”夫人道:“就是会榜第一的秦国桢,本贯齐州,附籍长安,乃秦叔宝的后人。”国桢闻言,又喜又惊,急问道:“如今状元不见,琼林宴怎么了?”夫人道:“闻说朝廷要将那二甲第一秦国模,改为状元;国模推辞,奏乞暂宽宴期,待寻着状元,然后覆旨开宴哩!”国桢听罢,忙向夫人跪告道:“好夫人,救我则个。”夫人一把拖起道:“这为怎的?”国桢道:“实不相瞒,前日初相见,不敢便说真名姓,我其实就是秦国桢。”

  夫人闻说,呆了半晌,向国桢道:“你如今是殿元公了,朝廷现在追寻得紧,我不便再留你,只得要与你别了,好不苦也。”一头说,一头便掉下泪来。国桢道:“你我如此恩爱,少不得要图后会,不必愁烦。但今圣上差高太监寻我,这事弄大了,倘究问起来,如何是好?”夫人想了一想道:“不妨,我有计在此。”便叫侍女取出一轴画图,展开与国桢看,只见上面五色灿然,画着许多楼台亭阁,又画一美人,凭栏看花,夫人指着画图道:“你到御前,只说遇一老媪云:奉仙女之命召你,引至这般一个所在,见这般一个美人,被他款住。所吃的东西,所用的器皿,都是外边绝少的,相留数日,不肯自说姓名,也不问我姓名,今日方才放出行动,都被他以帕蒙首,教人扶掖而行,竟不知他出入往来的门路。你只如此奏闻,包管无事。”国桢道:“此何画图,那画上美人是谁,如何说遇了他,便可无事?”夫人道:“不必多问,你只仔细看了,牢牢记着,但依我言启奏。我再托人贿嘱内侍们,于中周旋便了。本该设席与你送行,但钦限二日寻到,今已是第二日了,不可迟误,只奉三杯罢。”便将金杯斟酒相递,不觉泪珠儿落在杯中,国桢也凄然下泪。两人共饮了这杯酒。国桢道:“我的夫人,我今已把真名姓告知你了,你的姓氏也须说与我知道,好待我时时念诵。”夫人道:“我夫君亦系朝贵,我不便明言;你若不忘恩爱,且图后会罢。”说到其间,两下好不依依难舍。夫人亲送国桢出门,却不是来时的门径了,别从一曲径,启小门而出。看官,你道那夫人是谁?原来他覆姓达奚,小字盈盈,乃朝中一贵官的小夫人。这贵官年老无子,又出差在外,盈盈独居于此,故开这条活路,欲为种子计耳。正是:

  欲求世间种,暂款榜头人。

  当下国桢出得门来,已是傍晚的时候,踉踉跄跄,走上街坊。只见街坊上人,三三两两,都在那里传说新闻。有的道:“怎生一个新科状元,却不见了,寻了两日,还寻不着?”有的道:“朝廷如今差高公公子城内外寺观中,及茶坊酒肆妓女人家,各处挨查,好像搜捕强盗一般。”国桢听了,暗自好笑。又走过了一条街,忽见一对红棍,二三十个军牢,拥着一个骑马的太监,急急的行来。国桢心忙,不觉冲了他前导。军牢们呵喝起来,举棍欲打。国桢叫道:“呵呀!不要打!”只听得侧首小巷里,也有人叫道:“呵呀,不要打!”好似深山空谷中,说话应声响的一般。原来那马上太监,便是奉旨寻状元的高力士,他一面亲身追访,一面又差人同着秦家的家僮,分头寻觅,此时正从小巷出来。那家僮望见了主人,恰待喊出来,却见军牢们扭住国桢要打,所以忙嚷不要打,恰与国桢的喊声相应。当下家僮喊道:“我家状元爷在此了!”众人听说,一齐拥住。力士忙下马相见说道:“不知是殿元公,多有触犯,高某那处不寻到,殿元两日却在何处?”国桢道:“说也奇怪,不知是遇怪逢神,被他阻滞了这几时,今日才得出来,重烦公公寻觅,深为有罪。今欲入朝见驾,还求公公方便。”力士道:“此时圣驾在花萼楼,可即到彼朝参。”

  于是乘马同行。来至楼前,力士先启奏了,玄宗即宣国桢上楼朝参毕,问:“卿连日在何处?”国桢依着达奚盈盈所言,宛转奏上。玄宗闻奏,微微含笑道:“如此说,卿真遇仙矣,不必深究。”看官,你道玄宗为何便不究了?原来当时杨贵妃有姊妹三人,俱有姿色。玄宗于贵妃面上,推恩三姊妹,俱赐封号,呼之为姨:大姨封韩国夫人,三姨封虢国夫人,八姨封秦国夫人。诸姨每因贵妃宣召入宫,即与玄宗谐谑调笑,无所不至;其中惟虢国夫人,更风流倜傥,玄宗常与相狎,凡宫中的服食器用,时蒙赐赍,又另赐第宅一所于集庆坊。这夫人却甚多情,常勾引少年子弟,到宅中取乐,玄宗颇亦闻之,却也不去管他。那达奚盈盈之母曾在虢国府中,做针线养娘,故备知其事。这轴图画,亦是府中之物,其母偶然携来,与女儿观玩的。画上那美人,即虢国夫人的小像。所以国桢照着画图说法,玄宗竟疑是虢国夫人的所为,不便追究,那知却是盈盈的巧计脱卸。正是:

  张公吃酒李公醉,郑六生儿盛九当。

  当下玄宗传旨,状元秦国桢既到,可即刻赴琼林宴。国桢奏道:“昨已蒙皇上改臣兄国模为状元,臣兄推辞不就,今乞圣恩,即赐改定,庶使臣不致以弟先兄。”玄宗道:“卿兄弟相让,足征友爱。”遂命兄弟二人,俱赐状元及第,国桢谢恩赴宴。内侍资着两副官袍,两对金花,至琼林宴上,宣赐秦家昆仲,好不荣耀。时已日暮,宴上四面张灯,诸公方才就席。从来说杏苑看花,今科却是赏灯。且玉殿传金榜,状元忽有两个,真乃奇闻异事。次日,两状元率请亲贵赴阙谢恩,奉旨秦国模、秦国桢俱为翰林承旨。其余诸人,照例授职,不在话下。

  且说宫中一日赏花开宴,贵妃宣召虢国夫人入宫同宴,明皇见了虢国夫人,想起秦国桢所奏之语,遂乘贵妃起身更衣时,私向夫人笑问道:“三姨何得私藏少年在家?”那知虢国夫人,近日正勾引一个千牛卫官的儿子,藏在家中,今闻此言,只道玄宗说着这事,乃敛衽低眉含笑说道:“儿女之情,不能自禁,乞天恩免究罢!”玄宗戏把指儿点着道:“姑饶这遭。”说罢,相视而笑。正是:

  阿姨风骚,姨夫识窍。大家错误,付之一笑。
 楼主| 发表于 2008-5-23 10:44:37 | 显示全部楼层
第八十一回 纵嬖宠洗儿赐钱 惑君王对使剪发

  隋唐演义--第八十一回 纵嬖宠洗儿赐钱 惑君王对使剪发词曰:

  痴儿肥蠢,娘看偏奇俊。何意洗几蒙赐,更阿父能帮兴。

  不堪娇妒性,暂离宫寝。一缕香云轻剪,便重得君王幸。

  调寄“霜天晓角”

  人生七情六欲,惟有好色之念,最难祛除。艳冶当前而不动心者,其人若非大圣贤,大英雄,定是个愚夫呆汉。所以古人原不禁人好色。但好色之中,亦有礼焉:苟徒逞男女之情欲,不顾名义,渎乱体统,上下宣淫以致丑声传播,如何使得?且说秦国模、秦国桢兄弟二人,都在翰林供职,这秦国模为人刚正,只看他不肯占其弟之科名,可知是个有品有志之人。他见贵妃擅宠,杨氏势盛,禄山放纵,宫闲不谨。因激起一片嫉邪爱主之心,便同其弟计议,连名上一疏。谓朝廷爵赏太滥,女宠太盛。又道安禄山本一塞外健儿,廖膺节钺,宜令效力边疆。不可纵其出入宫闱,致滋物议,其言甚切直。疏上,玄宗不悦。群小交进谗言,说他语涉讪谤,宜加重谴。有旨着廷臣议处,亏得贺知章与吴筠上疏力救,玄宗乃降旨道:“秦国模、秦国桢越职妄言,本当治罪,念系勋臣后裔,新进无知,姑免深究,着即致仕去。今后如再有渎奏者,定行重处。”此旨一下,朝臣侧目。时奸相李林甫,欲乘机蔽主专权,对众谏官说道:“今上圣明,臣子只宜将顺,岂容多言?诸君不见立仗之马乎,日食三品料;若一鸣,便斥去矣。”自此谏官结舌不言。玄宗只道天下承平无事,又尝亲阅库藏,见财货充盈,一发志骄意满,视金帛如粪土,赏赐无限。一切朝政,俱委之李林甫。那李林甫奸狡异常,心虽甚忌杨国忠,外貌却与和好;又畏太子英明,常思与国忠潜谋倾陷。又有揣知安禄山之意,微词冷语,说着他的心事,使之心眼惊佩,却又以好言抚慰之,使之欣感不忘,因而朋比为奸,迎合君心,以固其宠。玄宗深居官中,日事声色,以为天下承平无事,那知道杨贵妃竟与安禄山私通。正是:

  大腹肥躯野汉,千娇百媚宫娃。何由彼此贪恋,前生欢喜冤

  家。

  自此安禄山肆横无忌。玄宗又命安禄山与杨国忠兄妹结为眷属,时常往来,赏赐极厚,一时之贵盛莫比。又加赐韩国、虢国、秦国三夫人,每月各给钱十万,为脂粉之资。三位夫人之中,虢国夫人尤为妖艳,不施脂粉,自然天生美丽。当时杜工部有首诗云:

  虢国夫人承主恩,平明骑马入宫门。却嫌脂粉污颜色,淡扫蛾

  眉朝至尊。

  一日,值禄山生日,玄宗与杨贵妃俱有赐赍。杨兄弟姊妹们,各设宴称庆。闹过了两日,禄山入宫谢恩,御驾在宜春院,禄山朝拜毕,便欲叩见母妃杨娘娘。玄宗道:“妃子适间在此侍宴,今已回宫,汝可自往见之。”禄山奉命,遂至杨妃宫中。杨妃此时方侍宴而回,正在微酣半醉之间。见禄山来拜谢恩,口中声声自称孩儿。杨贵妃因戏语道:“人家养了孩儿,三朝例当洗儿,今日恰是你生日的三朝了,我今日当从洗儿之例。”于是乘着酒兴,叫内监宫女们都来,把禄山脱去衣服,用锦缎浑身包裹,作襁褓的一般,登时结起一彩舆,把禄山坐于舆中,宫人簇拥着绕宫游行。一时宫中多人,喧笑不止。那时玄宗尚在宜春院中闲坐看书,遥闻喧笑之声,即问左右:“后宫何故喧笑?”左右回奏道:“是贵妃娘娘,为洗儿之戏。”玄宗大笑,便乘小车,来至杨妃宫中观看,共为笑乐,赐杨妃金钱银钱各十千,为洗儿之钱。正是:

  樗蒲点筹,洗儿赐钱。家法相传,启后承前。

  话分两头。那杨妃便宠眷日隆,这边梅妃江采苹,却独居上阳宫,十分寂寞。一日偶闻有海南驿使到京,因问官人:“可是来进梅花的?”宫人回说是进荔枝与杨贵妃娘娘的。原来梅妃爱梅,当其得宠之时,四方争进异种梅花。今既失宠,自此无复有进梅者。杨妃是蜀人,爱吃荔枝,海南的荔枝,胜于蜀种,必欲生致之。乃置驿传,不惮数千里之远,飞驰以进。此正杜牧之所云:

  一骑红尘妃子笑,无人知道荔枝来。

  当下梅妃闻梅花绝献,荔枝远来,不胜伤感。即召高力士来问道:“你日日侍奉皇爷,可知道皇爷意中还记得有个江采苹三字么?”力士道:“皇爷非不念娘娘,只因碍着贵妃娘娘耳!”梅妃道:“我固知肥婢妒我,皇上断不能忘情于我也。我问汉陈皇后遭贬,以千金赂司马相如作长门赋献于武帝,陈皇后遂得复被宠遇。今日岂无才人若司马相如者,为我作赋,以邀上意耶?我亦不惜千金之赠,汝试为我图之。”力士畏杨妃势盛,不敢应承,只推说一时无善作赋者。梅妃嗟叹说道:“这是何古今人之不相及也!”力士道:“娘娘大才,远胜汉后,何不自作一赋以献上?”梅妃笑而点首,力士辞出,宫人呈上纸墨笔砚,于是梅妃即自作楼东赋一篇,其略云:

  玉鉴尘生,凤奁香珍。懒蝉鬓之巧梳,闭缕衣之轻练。苦寂寞于葱宫,

  但注思乎兰殿;信标梅之尽落,隔长门而不见。况乃花心飏恨,柳眼弄愁。

  暖风习习,春鸟瞅瞅。楼上黄昏兮,听凤吹而回首,碧云日暮兮,对素月

  而凝眸。温泉不到,忆拾翠之旧事;闲庭深闭,嗟青鸟之信修。缅夫太液

  清波,水光荡浮;笠歌赏宴,陪从宸修。奏舞鸾之妙曲,乘画(益鸟)之仙

  舟。君情缱绻,深叙绸缎。誓山海而常在,似日月而靡休。何期嫉色庸庸,

  妒心冲冲,夺我之爱幸,斥我乎幽宫。思旧欢而不得,相梦著乎朦胧。度

  花朝与月夕,慵独对乎春风。欲相如之奏赋,奈世才之不工。属愁吟之未

  竟,已响动乎疏钟。空长叹而掩袂,步踌躇乎楼东。

  赋成,奏上。玄宗见了,沉吟嗟赏,想起旧情,不觉为之怃然。杨妃闻之大怒,气忿忿的来奏道:“梅精江采苹庸贱婢子,辄敢宣言怨望,宜即赐死。”玄宗默然不答,杨妃奏之不已。玄宗说道:“他无聊作赋,全无悻慢语,何可加诛?为朕的只置之不论罢了。”杨妃道:“陛下不忘情于此婢耶,何不再为翠华西阁之会?”玄宗又见题其旧事。又惭又恼,只因宠爱已惯,姑且忍耐着。杨妃见玄宗不肯依他所言,把梅妃处置,心中好生不然,侍奉之间,全没有个好脸色,常使性儿,不言不语。

  一日,玄宗宴诸王于内殿,诸王请见妃子,玄宗应允,传命召来,召之至再,方才来到。与诸王相见毕,坐于别席。酒半,宁王吹紫玉笛为念奴和曲,既而宴罢,席散,诸王俱谢恩而退。玄宗暂起更衣,杨妃独坐,见宁王所吹的紫玉笛儿,在御榻之上,便将玉手取来把玩了一番,就按着腔儿吹弄起来。此正是诗人张祐所云:

  深宫静院无人见,闲把宁王玉笛吹。

  杨妃正吹之间,玄宗适出见之,戏笑道:“汝亦自有玉笛,何不把它拿来吹着。此枝紫玉笛儿是宁王的,他才吹过,口泽尚存,汝何得便吹?”杨闻言,全不在意,慢慢的把玉笛儿放下,说道:“宁王吹过已久,妾即吹之,谅亦不妨;还有人双足被人勾踹,以致鞋帮脱绽,陛下也置之不问,何独苛责于妾也?”玄宗因他酷妒于梅妃,又见他连日意态蹇傲,心下着实有些不悦。今日酒后同他戏语,他却略不谢过,反出言不逊。又牵涉着梅妃的旧事,不觉勃然大怒。变色厉声道:“阿环何敢如此无礼!”便一面起身入内,一面口自宣旨:“着高力士即刻将轻车送他还杨家去,不许入侍!”正是:

  妒根于心,骄形于面。语言触忤,遂致激变。

  杨贵妃平日恃宠惯了,不道今日天威忽然震怒,此时待欲面谢哀求,恐盛怒之下,祸有不测。况奉旨不许入侍,无由进见。只得且含泪登车出宫,私托高力士照管宫中所有的物件。当下来至杨国忠家,诉说其故。杨家兄弟姊妹忽闻此信,吃惊不小,相对涕泣,不知所措。安禄山在旁,欲进一言以相救,恐涉嫌疑,不得轻奏,且不敢入宫,也不敢亲自到杨家来面候,只得密密使人探问消息罢了。正是:

  一女人忤旨,群小人失势。祸福本无常,恩宠困难恃。

  却说玄宗一时发怒。将杨贵妃逐回,入内便觉得宫闱寂寞,举目无当意之人。欲再召梅妃入侍,不想他因闻杨妃欲谮杀之,心中又恼恨,又感伤,遂染成一病。这几日正卧床上,不能起来。玄宗寂寞不堪,焦躁异常,宫女内监们多遭鞭挞。高力士微窥上意,乃私语杨国忠道:“若欲使妃子复入宫中,须得外臣奏请为妙。”时有法曹官吉温,与殿中侍御史罗希爽,用法深刻,人人畏惮,称为罗钳、吉网。二人都是酷吏,而吉温性更念忍,最多狡诈。宰相李林甫尤爱之,因此亦为玄宗所亲信。杨国忠乃求他救援,许可重贿。

  吉温乃于便殿奏事之暇,从容进言曰:“贵妃杨氏,妇人无识,有忤圣意,但向蒙思宠,今即使其罪得死,亦只合死于宫中,陛下何借宫中一席之地,而忍令辱于外乎?”玄宗闻其言,惨然首肯。及退朝回宫,左右进膳,即命内侍霍韬光,撤御前玉食及珍玩诸宝贝奇物,赍至杨家,宣赐妃子。杨贵妃对使谢恩讫,因涕泣说道:“妾罪该当万死,蒙圣上的洪恩,从宽遣放,未即就戮。然妾向荷龙宠,今又忽遭弃置,更何面目偷生人世乎?今当即死,无以谢上,妾一身衣服之外,无非圣思所赐;谁发肤为父母所生,窃以一茎,聊报我万岁。”遂引刀自剪其发一绺,付霍韬光说道:“为我献上皇爷,妾从此死矣,幸勿复劳圣念。”霍韬光领诺,随即回宫覆旨,备述妃子所言,将发儿呈上。玄宗大为惋惜,即命高力士以香车乘夜召杨妃回宫。杨贵妃毁妆入见,拜伏认罪,更无一言,惟有呜咽涕泣。玄宗大不胜情,亲手扶起。立唤侍女,为之梳妆更衣,温言抚慰。命左右排上宴来。杨贵妃把盏跽献说道:“不意今夕得复睹天颜。”玄宗掖之使坐,是夜同寝,愈加恩爱。

  至次日,杨国忠兄弟姊妹,与安禄山俱入宫来叩贺。太华公主与诸王亦来称庆。玄宗赐宴尽欢,看官听说,杨贵妃既得罪于被遣,若使玄宗从此割爱了,禁绝不准入幸。则群小潜消,宫闱清净,何致酿祸启乱。无奈心志蛊惑已深,一时摆脱不下,遂使内竖得以窥视其举动,交通外奸,逢迎进说。心中如藕断丝连,遣而复召,终贻后患。此虽是他两个前生的孽缘未尽,然亦国家气数所关。正是:

  手剪青丝酬圣德,顿教心志重迷惑。回头再顾更媚主,从此倾

  城复倾国。

  杨贵妃入宫之后,玄宗宠幸比前更甚十倍。杨氏兄弟姊妹,作福作威,亦更甚于前日,自不必说了。

  未知后事如何,且听下回分解。
 楼主| 发表于 2008-5-23 10:44:51 | 显示全部楼层
第八十二回 李谪仙应诏答番书 高力士进谗议雅调

  隋唐演义--第八十二回 李谪仙应诏答番书 高力士进谗议雅调词曰:

  当殿挥毫,番书草就番人吓。脱靴磨墨,宿憾今朝释。雅

  凋清平,一字千金值。凭屈抑,醉乡酣适,富贵真何必?

  调寄“点绛唇”

  自古道:凡人不可貌相。况文人才于,更非凡人可比,一发难限量他。当其不得志之时,肉眼不识奇才,尽力把他奚落。谁想他一朝发达,就吐气扬眉了。那奚落他的人,昔日肆口乱道诽谤之言,至今日一一身自为之。可知道有才之人,原奚落他不得的。他命途多舛,遇人不淑,终遭屈抑。然人但能屈其身,不能遏其才华,损其声誉。遇虽蹇而名传不朽,彼奚落屈抑之者,适为天下后世所讥笑耳。今且不说杨妃复入宫中,玄宗愈加宠爱。且说那时四方州郡节镇官员,闻杨贵妃擅宠,天子好尚奢华,皆迎合上意,贡献不绝于道路。以致殊方异域,亦闻风而靡。多有将灵禽怪兽,异宝奇珍及土产食物,梯山航海而来贡献者。玄宗欢喜,以为遐迩咸宾。忽一日,有一番国,名曰渤海国,遣使前来,却没甚方物上贡,只有国书一封,欲入朝呈进。沿边官员,先飞章奏闻。不几日间,番使到京照例安歇于馆驿。玄宗皇帝命少监贺知章为馆伴使,询其来意。那通事番官答道:“国王致书之意,使臣不得而知,候中朝天子启书观看,便能知其分晓了。”到得朝期,贺知章引番使入朝面圣,呈上一封国书,阀门舍人传接,递至御前。玄宗皇帝命番使臣且回馆驿,侯朕谕旨,一面着该值日宣奏官,将番书拆开宣奏上闻。那日该值宣奏官儿,却是侍郎萧灵。当下萧灵把番书拆看,大大的吃了一惊,原来那番书上写的字,正是:

  非草非隶非篆,迹异形奇体变。便教子云难识,除是苍颉能

  辨。

  萧灵看了数次,一字不识,只得叩头奏说道:“番书上字迹,皆如蝌蚪之形,臣本庸愚,不能辨识,伏候圣裁。”玄宗笑道:“闻卿赏误读伏腊为伏猎,为同僚所笑。是汉字且多未识,何况番字乎?可付宰相看来。”于是李林甫、杨国忠二人,一齐上前取看,只落得有目如盲,也一字看不出来,局促无地。玄宗再叫专掌翻译外国文字的官来看,又命传示满朝文武官僚,却并无一人能识者。玄宗发怒道:“堂堂天朝,济济多官,如何一纸番书,竟无人能识其一字!不知书中是何言语,怎生批答?可不被小邦耻笑耶!限三日内若无回奏,在朝官员,无论大小,一概罢职。”是日朝罢,各官闷闷而散。

  贺知章且往馆驿陪侍番使,更不题起番书之事。至晚回家,郁郁不乐。那时李太白正寓居贺家,见贺知章纳闷不乐,当即问其缘故。知章因把上项事情,述了一遍道:“如今钦限严迫,急切得很,怎生回奏。若有能识此字者,不问何等人,举荐上去,便可消释上怒。”太白听说此,微微笑道:‘番字亦何难识,惜我不得为朝臣,躬逢一见此书耳。”知章惊喜说道:“太白果能辨识番书,我当即奏上闻。”太白笑而不答。次日早朝,知章出班启奏说道:“臣有一布衣之交,西蜀人士,姓李名白,博学多才,能辨识番书,乞陛下召来,以书示之。”玄宗准奏,遣内侍至贺家,立召李白见驾。李白即对天使拜辞道:“臣乃远方贱士,学识浅陋,所以文字且不足以入朝贵之目,何能仰对天子乎?谬蒙宠命,不敢奉诏。”内侍以此言回奏。知章复启奏道:“臣知此人文章盖世,学问惊人,诸子百家,无书不觉。只因去年入试,被外场官抹落卷子,不与录送,故未得一第。今以布衣入朝,心殊惭愧,所以不即应召故也。乞陛下特恩,赐以冠带,更使一朝臣往宣,乃见圣主求贤下士之至意。”杨国忠与高力士听了,方欲进些谗言阻挠,只见汝阳王(王进)、左相李适之、京兆尹吴筠、集贤院待制杜甫,一齐同声启奏道:“李白奇才,臣等知之捻矣,乞陛下速召勿疑。”

  玄宗见众口交荐李白之才,便传旨赐李白以五品冠带朝见,即着贺知章速往宣来。杨国忠、高力士二人,遂不敢开口。知章奉旨,到家宣谕李白,且备述天子忄卷忄卷之意。李白不敢复辞,即穿了御赐的冠带,与知章乘马同入朝中。三呼朝拜毕,玄宗见李白一表人材,器度超俊,满心欢喜。温言抚慰道:“卿高才不第,诚为惋惜。然朕自知卿可不至终屈也,今者番国遣使臣上书,其字迹怪异,无人能识者,知卿多闻广见,必能为朕辨之。”便命侍臣将番书付李白观看。李白接来看了一遍,启奏说道:“番字各不相同,此正渤海国之字也。但旧制番书上表,悉遵依中国字体,别以副函,写本国之字,送中书存照。今渤海国不具表文,竟以国书上呈御览,已属非礼之极。况书中之语言悻慢,殊为可笑。”玄宗道:“他书中所求何事,所说何言?卿可明白宣奏于朕听。”李白闻命,当时持番书于手中,立在御座之前,将中国唐音,一一译出,即高声朗诵于御座之前。其番书说略曰:

  渤海大可毒,书达唐朝官家。自你占却高丽,与我国逼近,边兵屡次

  侵犯疆界,想出自官家之意。俺今不可耐者,差官赍书来说,可将高丽一

  百七十六城让与我国,我有好物相送:太白山之兔、南海之昆布、栅城之

  鼓、扶余之鹿、郊颌之豕、率宾之马、沃野之绵、河沱湄之鲫、九都之李、

  乐游之梨,你家都有分,一年一进贡。若还不肯,俺国即起兵来厮杀,且

  看谁胜谁败。

  众文武官员,见李白看着番书,宣诵如流,无不惊异。玄宗听了书中之言,龙颜不悦。问众官说道:“番邦无道,辄欲争占高丽,财力俱耗,将何以应之?”李林甫奏道:“番人虽肆为大言,然度其兵力,岂能抗衡天朝。今宣谕边将,严加防守,倘有侵犯,兴师诛讨可也。”杨国忠说道:“高丽辽远,原在幅员之外,与其兵连祸结,争此鞭长不及之地,不如将极边的数城弃置,专力固守内边的地方为便。”时朔方节度使王忠嗣,适在朝中,闻二人之言,因奏道:“昔太宗皇帝三征高丽,财力俱竭。至高宗皇帝时,大将薛仁贵以数十万雄兵,大小数十战,方才奠定。今日岂容轻于议弃?但今日承平日久,人几忘战,倘或复动干戈,亦不可忽视小邦而轻敌也。”诸臣议论不一。玄宗沉吟未决,李白奏道:“此事无烦圣虑,臣料番王慢辞冫卖奏,不过试探天朝之动静耳。明日可召番使入朝,命臣面草答诏,另以别纸,亦即用彼国之字示之,诏语恩威并著,慑伏其心,务使可毒拱手降顺。”玄宗大悦,因问:“可毒是彼国王之名耶?”李白道:“渤海国称其三曰可毒,犹之回绝称可汗、吐蕃称赞普、南蛮称诏、诃陵称悉莫威,各从其俗也。”玄宗见他应对不穷,十分欢喜,即擢为翰林学士,赐宴于金华殿中,着教坊乐工侑酒。是夜即命于殿侧寝宿。众官见李白这般隆遇,无不叹羡。只有杨国忠、高力士二人,心下不乐,却也无可奈何。

  次早玄宗升殿,百官齐集。贺知章引番使入朝候旨。李白纱帽紫袍,金鱼像笏,雍容立于殿陛,飘飘然有神仙凌云之致,手执一封番书,对番使官说道:“小邦上书,词语悻慢,殊为无礼,本当加兵诛讨,今我皇上圣度如天,姑置不较,有诏批答,汝宜静候恭听。”番使战战兢兢,鹤立于凡墀之下。玄宗命设七宝文几于御座之旁,铺下文房四宝,赐李白坐锦绣墩草沼。李白即奏说道:“臣所穿的靴子,深恐不净,怕污茵席,乞陛下宽恩,容臣脱靴易履而登。”玄宗便传旨。将御用的吴绫巧祥云头朱履,着小内侍与学士穿著。李白叩头说道:“臣有一言,乞陛下恕臣狂妄,方敢奏闻圣听。”玄宗准奏道:“任卿言之。”李白道:“臣前应试,横遭右相杨国忠、太尉高力士斥逐,今见二人列班于陛下之前,臣气不旺。况臣今日奉命草诏,手代天言,宣谕外国,事非他比。伏乞圣旨着杨国忠磨墨,高力士脱靴,以示宠异。庶使远人不敢轻视诏书,自然诚心归附。”玄宗此时正在用人之际,且心中深爱李白之才,即准其所奏。杨、高二人暗想:“前日科场中轻薄了他,今日乘此机关便来报复,我们心中甚为恨却。况番书满朝无人可识,皇上全赖他能,不敢违旨。”只得一个与他脱靴,一个与他磨墨,二人侍立相候。李白见此境况,才欣然就坐。举起免毫笔一枝,手不停挥,须臾之间,草成诏书一道。另将别纸一幅,写作副封,一并呈于龙案之上。

  玄宗览毕,大喜说道:“诏语堂皇,足夺远人之魄。”及取副封一看,咄咄称奇。原来那字迹与他来书无异,一字不识。传与众官看了,无不骇然。玄宗道:“学士可宣示番邦使官听罢,然后用了大宝入函。”遂命高力士仍与李白换了双靴。李白下殿,呼番使听诏,将诏书朗宣一遍。其诏曰:

  大唐皇帝诏谕渤海可毒:本朝应命开天,抚有四海,恩威并用,

  中外悉从。颉利背盟,旋即被缚。是以新罗奏织锦之颂,天竺致能

  言之鸟,波斯进捕鼠之蛇,沸囗献曳马之狗,白鹦鹉来自河陵,夜光

  珠贡于林邑,骨利于有名马之纳,泥婆罗有良(鱼乍)之馈。凡诸远人,

  毕献方物,要皆畏威怀德,买静求安。高丽拒命,天讨再加,传世九

  百,一朝残灭,岂非逆天衡大之明鉴欤!况尔小国,高丽附庸,比之

  中朝,不过一郡,士马刍粮,万不及一。若螳臂自雄,鹅痴不逊,天

  兵一下,玉石俱焚,君如颉利之俘,国为高丽之续。今朕体上天好

  生之心,恕尔狂悖,急宜悔过,洗涤其心,勤修岁事,毋取羞辱于前,

  翻悔诛戮于后,为同类者所笑。尔所上书不遵天朝书法,盖因尔邦

  所居之地,遐荒僻陋,未睹中华文字,故朕兹答尔诏言,另赐副封,

  即用尔国字体,想宜知悉,敬读不怠。

  李白宣读诏书,声音洪朗,番国使官俯首跽听,不敢仰视,听毕受诏辞朝。贺知章送出都门,番使私问道:“学士何官,可使右相磨墨,太尉脱靴。”贺知章道:“有相大臣、太尉近臣,不过是人间贵官。那个李学士乃上界谪仙,偶来人世,赞助天朝,自当异数相待。”番使咄嗟叹诧而别。回至本国,见了国王,备述前言。那可毒看了沼书及副封字大惊,与本国在朝诸臣商议:“天朝有神仙帮助,如何敌得他过?”遂写了降表,遣使官入朝谢罪,情愿按期朝贡,不敢复萌异志,此是后话。正是:

  干戈不动运人服,一纸贤于十万师。

  且说玄宗敬爱李白,欲赐以金帛珍玩,又欲重加官职。李白俱辞谢不受道:“臣一生但愿逍遥闲散,供奉左右,如东方朔事汉之故事。且愿日得美酒痛饮足矣!”玄宗乃下诏光录寺,日给与上方佳酿,不拘以职业,听其到处游览,饮酒赋诗。又时常召入内庭,赏花赐宴。是时宫中最重大芍药花,是扬州所贡。即今之牡丹也,有大红、深紫、淡黄、浅红、通白,各色各种。都植于兴庆地东,沉香亭下。时值清和之候,此花盛开,玄宗命内侍设宴于亭中,同杨贵妃赏玩。杨贵妃看了花说道:“此花乃花中之王,正直为皇帝所赏。”玄宗笑说道:“花虽好而不能言,不如妃子之为解语花也。”正说笑间,只见乐工李龟年,引着梨园中一班新选的一十六色子弟,各执乐器,前来承应。叩拜毕,便待皇上同贵妃娘娘饮酒命下,奏乐唱曲。玄宗道:“且住,今日对妃子赏名花,岂可复用旧乐耶!”即着李龟年:“将朕所乘玉花骢马,速往宣召李白学士前来,作一番新同庆赏。”

  龟年奉旨飞走,连忙出宫,牵了玉花骢马,自己也骑了马,又同着几个伙伴,一直走到翰林院衙门里来,宣召李白学士。只见翰林院中人役回说道:“李学士已于今日早晨,微服出院,独往长安市上酒肆里吃酒去了。”李龟年于是便叫院中当差人役,立刻拿了李白学士的冠袍玉带像笏,一同寻至市中,四处找寻。许多时候。忽听得前街一座酒楼上,有人高声狂歌道:

  三杯通大道,一斗合自然,但得酒中趣,莫为醒者传。

  当时李龟年听了,说道:“这个高歌的,不是李学士么?”遂下了马,同众人入酒肆,大踏步走上楼来了。果见李白学士占着一副临街座头,桌上瓶中供着一枝儿绣球花。独自对花而酌,已吃得酩酊大醉,手中尚持杯不放。龟年上前高声说道:“奉圣旨立宣李学士至沉香亭见驾。”众酒客方知是李学士,又听说有圣旨,都起身站过一边。李白全然不理,且放下手中杯,向龟年念一句陶渊明的诗来道:“我醉欲眠君且去。”念罢,便瞑然欲睡。龟年此时无可奈何,只得忙叫跟随众人,一齐上前,将李白学士簇拥下楼来,即扶搀上五花骢马,众人左护右持,龟年策马后随。到得五凤楼前,有内侍传旨,赐李白学士走马入宫。龟年叫把冠带袍服,就马上替他穿著了,衣襟上的钮儿,也扣不及。一霎时走过了兴庆池,直至沉香亭,才扶下了马,醉极不能朝拜。玄宗命铺紫氍毹毯子于亭畔,且教少卧一刻,亲往看视,解御袍覆其体。见他口流涎沫,亲以衣袖拭之。杨贵妃道:“妾闻冷水沃面,可以解醒。”乃命内侍取兴庆地中之水,使念奴含而巽之。李白方在睡梦中惊醒,略开双目,见是御驾,方挣扎起来,俯伏于地奏道:“臣该万死。”玄宗见他两眼朦胧,尚未苏醒,命左右内侍,扶起李白学士,赐坐亭前。一面叫御厨光禄庖人,将越国所贡鲜鱼鲜,造三分醒酒汤来。

  须臾,内侍又金碗盛鱼羹汤进上来。玄宗见汤气太热,手把牙筋调之良久,赐李白饮之。彼时李白吃下,顿觉心神为之清爽,即叩头谢恩说道:“臣过贪杯囗,遂致潦倒不醒,陛下此时不罪臣躬疏狂之态,反加恩眷,臣无任惭感。虽后日肝脑涂地,不足报陛下今日于万一也。”玄宗说道:“今日召卿来此,别无他意。”当即指着亭下说:“都只为这几本芍药花儿盛开,朕同妃子赏玩,不欲复奏旧乐,故伶工停作,待卿来作新词耳。”李白领命,不假思索,立赋“清平调”一章呈上,道是:

  云想衣裳花想容,春风拂槛露华浓。若非群玉山头见,会向瑶

  台月下逢。

  玄宗看了,龙颜大喜,称美道:“学士真仙才也!”便命李龟年与梨园子弟,立将此同谱出新声,着李谟吹羌笛,花奴击拐鼓,贺怀智击方响,郑观音拨琵琶,张野狐吹囗栗,黄幡绰按拍板,一齐儿和唱起来,果然好听得很。少顷乐阂,玄宗道:“卿的新词甚妙,但正听得好时,却早完了,学士大才,可为我再赋一章。”李白奏道:“臣性爱洒,望陛下以余樽赐饮,好助兴作诗。”玄宗道:“卿醉方醒,如何又要吃酒;倘卿又吃醉了,怎能再作诗呢?”李白道:“臣有诗云:酒渴思吞海,诗狂欲上天。臣妄自称为酒中仙,惟吃酒醉后,诗兴愈高愈豪。”玄宗大笑,遂命内侍将西凉州进贡来的葡萄美酒,赐与学土一金斗。李白叩受,一口气饮毕,即举起兔毫笔再写道:

  一枝红艳露凝香,云雨巫山枉断肠。借问汉宫谁得似?可怜

  飞燕倚新妆。

  玄宗览罢,一发欢喜,赞叹道:“此更清新俊逸,如此佳词雅调,用不着众乐工嘈杂。”乃使念奴啭喉清歌,自吹玉笛以和之,真个悠扬悦耳。曲罢又笑,说与李白道:“朕情兴正浓,可烦学士再赋一章,以尽今日之欢娱。”便命以御用的端溪砚,教杨贵妃亲手捧着,求学士大笔。李白逡巡逊谢,顷刻之间,儒其兔毫笔来,又题了一章献上。其诗云:

  名花倾国两相欢,常得君王带笑看。解释春风无限恨,沉香亭

  北倚栏杆。

  玄宗大喜道:“此诗将花面人容,一齐都写尽,更妙不可言;今番歌唱,妃子也须要相和。”乃即命永新、念奴,同声而歌,玄宗自吹玉笛,命杨妃弹琵琶和之。和罢,又命李龟年,将三调再叶丝竹,重歌一转,为妃子侑酒。玄宗仍自弄玉笛以倚曲,每曲遍将换一调,则故迟其声以媚之。曲既终,杨妃再拜称谢。玄宗笑道:“莫谢朕,可谢李学士。”杨贵妃乃把玻璃盏,斟酒敬李学士,敛衽谢其诗意。李白转身退避不迭,跪饮酒讫,顿首拜赐。玄宗仍命以玉花骢马,送李白归翰林院。自此李白才名愈著,不特玄宗爱之,杨妃亦甚重之。

  那高力士却深恨脱靴之事,想道:“我蒙圣眷,甚有威势,皇太子也常呼我为兄,诸王伯侯辈,都呼我为翁,或呼为爷。叵耐李白小小一个学士,却敢记着前言,当殿辱我。如今天子十分敬爱他,连贵妃娘娘也深重其才华。万一此人将来大用,甚不利于吾辈,怎生设个法儿,阻其进用之路才好。”因又想道:“我只就他所作的清平调儿中,寻他一个破绽,说恼了贵妃娘娘之心,纵使天子要重用他,当不得贵妃娘娘于中间阻挠,不怕他不日远日疏了。”计策已定,一日入宫见杨贵妃娘娘,独自凭栏看花,口中正微吟着清平调,点头得意。高力士四顾无人,乘间奏道:“老奴初意娘娘闻李白此词,怨之刻骨,何反拳拳如是?”杨妃惊讶道:“有何可怨处?”力士道:“他说可怜飞燕倚新妆,是把赵飞燕比娘娘。试想那飞燕当日所为何事,却以相比,极其讥刺,娘娘岂不觉乎?”原来玄宗曾阅赵飞燕外传,见说他体态轻盈,临风而立,常恐吹去。因对杨妃戏语道:“若汝则任其吹多少。”盖嘲其肥也。杨妃颇有肌体,故梅妃低之为肥婢,杨妃最恨的是说他肥。李白偏以飞燕比之,心中正喜,今却被高力士说坏,暗指赵飞燕私通燕赤风之事,合著他暗中私通安禄山,以为含刺,其言正中其他的隐微,于是遂变为怒容,反恨于心。正是:

  小人谗谮,道着心病。任你聪明,不由不信。

  自此杨妃每于玄宗面前,说李白纵酒狂歌,放浪难羁,无人臣礼。玄宗屡次欲升擢其官,都为杨妃所阻。杨国忠亦以磨墨为耻,也常进谗言。玄宗虽极受李白,却因官中不喜他,遂不召他内宴,亦不留宿殿中。李白明知为小人中伤,便即上疏乞休。玄宗那里就肯放他回去,温旨慰谕了一番,不允所请。李白自此以后,乃益发狂饮放歌。正所谓:

  安得山中千日酒,酩然直到太平时。

  未知后事如何,且听下回分解。
 楼主| 发表于 2008-5-23 10:45:05 | 显示全部楼层
第八十三回 施青目学士识英雄 信赤心番人作藩镇

  隋唐演义--第八十三回 施青目学士识英雄 信赤心番人作藩镇词曰:

  英雄遭祸身几殒,幸遇才人,留得奇人,好作他年定乱人。

  巧言能动君王听,轻信奸臣,误遣藩臣,眼见将来大不臣。

  调寄“采桑子”

  古来立鸿功大业,享高爵厚禄的英雄豪杰,往往始困终亨,先危后显。所谓天将降大任,必先拂乱其所为。不但大才常屈于小用,甚至无端罹重祸,险些把性命断送了,那时却绝处逢生,遇著有眼力、有意思的人,出力相救,得以无恙。然后渐渐时来运转,建功立业,加官进爵。天下后世,无不赞他的功高一代,羡他的位极人臣。那知全亏了昔日救他的这位君子,能识人,能爱人才,能为国留得那英雄豪杰,为朝廷扶危定乱。若彼小人,便始而互相依托,后则互相忌嫉,始而养痈畜疽,后则纵虎放鹰。只顾巧言惑主,利己害人,那顾国家后患,真可痛可恨也。话说李白被高力士进谗,以致杨妃嗔怪,因此玄宗不复召他到内殿供奉。李白见机,即上疏乞休。玄宗原极爱其才,温旨慰留,不准休致。李白乃益自放纵于酒,以避嫌怨,其酒友自贺知章以外,又有汝阳王(王进)、左相李适之以及崔宗之、苏晋、张旭、焦遂诸人,都好酒豪饮,李白时常同他们往来饮酒。杜工部尝作饮中八仙歌云:

  知章骑马似乘船,眼光落井水底眠。汝阳三斗始朝天,道逢曲车口流

  涎,恨不遣封向酒泉。左相日兴费万残,饮如长鲸吸百川,衔杯乐圣称进

  贤。宗之潇洒美少年,举觞白眼望青天,皎如玉树临风前。苏晋长斋绣佛

  前,醉中往往受逃禅。李白斗酒诗百篇,长安市上酒家眠;天子呼来不上

  船,自称臣是酒中仙。张旭三杯草圣传,脱帽露顶王公前,挥毫落纸如云

  烟。焦遂五斗方卓然,高谈雄辩惊四筵。

  李白日逐与这几个酒友饮酒吟诗,不觉又在京师混过了几时。一日酒后,偶遇安禄山于朝门外,安禄山欺他是醉人,言语戏谑,未免唐突。李白乘着酒兴,把禄山一场痛骂,禄山十分忿怒,无奈他是天子爱重之人,难以加害,只得含忍。李白自料为女子小人辈所忌,若不早早罢官归去,必有后祸。又见杨国忠、李林甫等,各自结党弄权,蛊惑君心,政事日坏。身非谏官,势不能直言匡救,何取乎备位朝端,因恳恳切切的上了一个辞官乞归之疏。玄宗知其去志已决,召至御前,面谕道:“卿必欲舍朕而去,未便强留,许卿暂回田里。但卿草诏平番,有功与国,岂可空归?然朕知卿高雅,必无所需求,卿所不可一日缺者,惟独酒耳。”遂御笔亲写敕书一道以赐之;其敕略云:

  敕赐李白为闲散逍遥学士,所到之处,官司支给酒钱,文武官

  员军民人等毋得怠慢。倘遇有事当上奏者,仍听其具疏奏闻。

  李白拜受敕命。玄宗又赐与锦被金带与名马安车。李白谢恩辞朝。他本无家眷在京,只有仆从人等。当下收了行装,别了众僚友,出京而去。在朝各官,俱设宴于长亭钱送。惟杨国忠、高力士、安禄山三人,怀恨不送。贺知章等数人,直送至百里之外,方分袂而别。李白团圣旨许他闲散逍遥,出京之后,不即还乡。且只向幽燕一路,但有名山胜景的所在,任意行游。真个逢州支钞,过县给钱,触景题诗,随地饮酒,好不适意。一日行至并州界中,该地方官员,都来迎候。李白一概辞谢,只借公馆安顿行李,带了几个从人,骑马出郊外,要游览本处山川。正行之间,只见一伙军牢打扮的人,执戈持棍,押着一辆囚车,飞奔前来。见李学士马到,闪过一边让路。李白看那囚车中,囚着一个汉子。那个汉子,怎生模样儿?

  头如圆斗,鬓发蓬蓬;面似方盆,目光闪闪。身遭束缚,若站起

  长约丈余;手被拘挛,倘辞开大应尺许。仪容甚伟,未知何故作困

  国。相貌非常,可卜他年为大物。

  原来那人姓郭名子仪,华州人氏,骨相魁奇,熟谙韬略,素有建功立业,忠君爱国之志。争奈未遇其时,暂屈在陇西节度使哥舒翰麾下,做个偏将。因奉军令,查视余下的兵粮,却被手下人失火把粮米烧了,罪及其主,法当处斩。时哥舒翰出巡已在并州地界,因此军政司把他解赴军前正法。当下李白见他一貌堂堂,便勒住马问是何人,所犯何事何罪,今解往何处。郭子仪在囚车中,诉说原由,其声如洪钟。李白想道:“这个人恁般仪表,定是个英雄豪杰。今天下方将多事,此等品格相貌,正是为朝廷有用之人才,国家之柱石,岂容轻杀。”便吩咐手下众人:“尔等到节度军前且莫解进去,待我亲自见节度,替他说情免死。”众人不敢违命,连声应诺。李白回马,傍着囚车而行。一头走,一头慢慢的试问他些军机武略,子仪应答如流,李白愈加敬爱。

  说话之间,已到哥舒翰驻节之所。李白叫从人把个名帖传与门官,说李学士来拜,门官连忙禀报。那哥舒翰也是当时一员名将,平昔也敬慕学士之才名,如雷贯耳。今见他下顾,诚以为荣幸万一,随即将营门大开,延入。宾主叙坐,各道寒喧。献茶毕,李白即自述来意,要求他宽释郭子仪之罪。哥舒翰听罢,沉吟半晌说道:“学士公见教,本当敬从;但学生平时节制部下军将,赏罚必信,今郭子仪失火烧了兵粮,法所难贷,且事关重大,理合奏闻天子,学生未敢擅专,便自释放,如之奈何?”李白说道:“既如此,学生不敢阻挠军法,只求宽期缓刑,节度公自具疏请旨;学生原奉圣上手敕,听许飞章奏事,今亦具一小折,代奏乞命何如?”哥舒翰欣然允诺道:“若如此,则情法两尽矣!”遂传令将郭子仪收禁,候旨定夺。李白辞谢而出。于是哥舒翰一面具奏题报,李白亦即缮疏,极言郭子仪雄才伟略,足备干城腹心之选,失火烧粮,乃手下仆夫不谨,实非子仪之罪,乞赐矜全,留为后用。将疏章附驿递,星驰上奏。自己且暂留于并州公馆中候旨,日日闲散逍遥。哥舒翰遂同手下文官武将,连本州地方上的官员,天天遂设宴款待,李学士吟诗饮酒作乐。不则一日,圣旨已下,准学士李白所奏。只将郭子仪手下仆人失慎的,就地正法。赦郭子仪之罪,许其自后立功自效。正是:

  若不遇识人学士,险送却落难英雄。喜今日幸邀宽典,看他年

  独建奇功。

  郭子仪感激李白活命之恩,誓将衔环图报。李白别了郭子仪,并哥舒翰等众官,自往他处行游去了。临行之时,又谆属哥舒翰青目郭子仪。自此子仪得以军功,渐为显官,此是后话。且说朝中自李白去后,贺知章也告体致去了。左相李适之,因与李林甫有隙,罢相而归;林甫又陷他以事,逼之自尽。林甫倚着天子信任,手握重权,安禄山亦甚畏之,杨国忠也心怀嫉忌,然其势不得不互为党援。玄宗往年连杀三子之后,林甫劝立寿王瑁为太子,玄宗从高力士之言,立忠王(王与)为太子。林甫疑忌,谋倾陷之。时有户曹官杨慎矜依附杨国忠,自认为杨氏同族,又与罗希爽、吉温等,俱为李林甫门下鹰犬,林甫因与计议,教他上密疏,诬告刑部尚书韦坚,与节度使皇甫惟明,同谋废帝,而立太子,引杨国忠为证。原来那韦坚,乃太子妃韦氏之兄,皇甫惟明是边方节度使,偶来京师,曾参谒太子,又曾面奏天子,说宰相弄权。林甫怀恨,因借端诬捏,并以动摇东宫。玄宗览疏大怒,亏得高力士力辨其诬,乃不显言二人之罪,只传旨贬削二人之官。太子闻知,惊惶无措,上表请与韦氏离婚。玄宗亦因高力士劝谏,不允太子所请。李林市又密奏,乞将此事付杨恒矜与罗希爽、吉温等鞠问,并请着杨国忠监审。玄宗降旨,只将韦坚、皇甫惟明赐死,事情不必深究,于是太子之心始安。

  过了几时,适有将军垂延光,奉诏征伐吐蕃,不能奏功,乃委罪于朔方节度使王忠嗣,说道他阻挠军计。李林甫乘机,使杨国忠诬奏王忠嗣,欲拥兵奉太子。玄宗遂召王忠嗣入京,命三司鞠之。太子又惊惶无措,幸王忠嗣系哥舒翰所荐,哥舒翰素有威望,玄宗甚重其人品,却未曾面观其人。今因王忠嗣之事,特召哥舒翰陛见,欲面问此事之虚实。哥舒翰闻召,当时星夜赴京,其幕僚都劝他多将金帛到京使用,以救王忠嗣。哥舒翰说道:“吾岂惜金帛,但若公道尚存,君主必不致冤死其人。若无公道,金帛虽多,用之何益?”遂轻装往京而来。及至京师面君,玄宗先问了些边务事情,哥舒翰一一奏对,玄宗甚为欢喜。哥舒翰乃力言王忠嗣之负冤,太子之被诬,语甚激切,玄宗感悟。乃云:“卿且退,朕当思之。”

  次日,即召三司面谕道:“吾儿居深宫之中,安得与外藩交通,此必妄说也!尔其勿复问。但王忠嗣阻挠军计,宜贬官爵以示罚。”遂贬王忠嗣为汉阳太守,将军董延光亦削爵。哥舒翰回镇并州,太子匍匐御前涕泣,叩首谢恩。玄宗好言慰之,自此父子相安。可恨这李林甫屡起大狱,以杨国忠有掖庭之亲,凡事有微涉东宫者,辄使之劾奏,或援以为证。幸因太子是高力士劝玄宗立的,他常在天子前保护,太子又仁孝谨静,不敢得罪于杨贵妃,以此得无恙。那知道杨家兄弟姊妹,骄奢横肆,日甚一日,总之倚着妃子之势。当时民间有几句谣言道:

  生男勿欢喜,生女勿悲酸。男不封侯女作妃,君看女却是门

  楣。

  杨国忠、杨钅舌与韩、虢、秦三夫人宅院,都在宜阳里中,甲第之盛,拟于宫中。国忠与这三个夫人,原不是真兄弟妹。三个夫人中,虢国夫人尤为淫荡奢靡,每造一堂一阁,费资巨万。若见他家所造,有更胜于己者,即自拆毁复造。土木之工,无时休息。其所居宅院,与杨国忠宅院相连,往来最近,便当得很,遂与国忠通奸。杨国忠入朝,或有时竟与虢国夫人并舆同行,见者无不窃笑,而二人恬然不以为耻。安禄山亦乘间与虢国夫人往来甚密,夫人私赠以生平所最爱的玉连环一枚。禄山喜极,珮带身旁,不意于宴会之中,更衣时为国忠所见。国忠只因禄山近日待他简傲,心甚不平。今见此玉连环,认得是虢国夫人之物,知他两下有私,遂恨安禄山切骨。时于言语之间,隐然把他暗中私通贵妃之事,为危词以恐吓之。又常密语杨妃,说禄山行动不谨,外议沸然。万一天子知觉了,这是些什么事,为祸非同小可。杨妃闻国忠所言,着实心怀疑惧。正是:

  贵妃不自贵,难为贵者讳。无怪人多言,人言大可畏。

  一日,玄宗于昭庆宫闲坐,禄山侍坐于侧旁,见他腹过于膝,因指着戏说道:“此儿腹大如抱瓮,不知其中藏的何所有?”禄山拱手对道:“此中并无他物,惟有赤心耳;臣原尽此赤心,以事陛下。”玄宗闻禄山所言,心中甚喜。那知道:

  人藏其心,不可测识。自谓赤心,心黑如墨。

  玄宗之侍安禄山,真如腹心。安禄山之对玄宗,却纯是贼心、狼心。狗心,乃真是负心、丧心。人方切齿痛心,恨不得即剖其心,食其心,亏他还哄人说是赤心。可笑玄宗还不觉其狼子野心,却要信他是真心,好不痴心。闲话少说,且说当日玄宗与安禄山闲坐了半晌,回顾左右,问:“妃子何在?”此时正当春深时候,天气尚暖,杨妃方在后宫,坐兰汤洗浴,宫人回报玄宗说道:“妃子洗浴方完。”玄宗微微笑说道:“美人新浴,正如出水芙蓉,令宫人即宣妃子来,不必更梳妆。”少顷,杨妃来到,你道他新浴之后,怎生模样?有一曲“黄莺儿”说得好:

  皎皎如玉,光嫩如莹。体愈香,云鬓慵整偏娇样。罗裙厌长,

  轻衫取凉,临风小立神骀宕。细端详,芙蓉出水,不及美人妆。

  当下杨妃懒妆便服,翩翩而至,更觉风艳非常。玄宗看了,满脸堆下笑来。适有外国进贡来的异香花露,即取来赐与杨妃,叫他对镜匀面,自己移坐于镜台旁观之。杨妃匀面毕,将余露染掌扑臂,不觉酥胸略袒,宾袖宽退,微微露出二乳来了。玄宗见了,说道:“妙哉!”

  软温好似鸡头肉。

  安禄山在旁,不觉失口说道:

  滑腻还如塞上酥。

  他说便说了,自觉唐突,好生局促,杨妃亦骇其失言,只恐玄宗疑怪,捏着一把汗。那些宫女们听了此言,也都愕然变色。玄宗却全不在意,倒喜孜孜的指着禄山说道:“堪笑胡儿亦识酥。”说罢哈哈大笑。于是杨贵妃也笑起来了,众宫女们也都含着笑。咦!

  若非亲手抚摩过,那识如酥滑腻来?

  只道赤心真满腹,付之一笑不疑猜。

  安禄山只因平时私与杨妃戏谑惯了,今当玄宗面前,不觉失口戏言,幸得玄宗不疑。但杨妃已先为国忠危言所动,只恐弄出事来。自此日以后,每见安禄山,必切切私嘱,叫他语言缜密,出入小心。禄山亦晓得国忠嗔怪他,恐为他所算。又想国忠还不足惧,那李林甫最能窥察人之隐微,这不是个好惹的。今杨李之交方合,倘二人合算我一人,老大不便。不如讨个外差暂避,且可徐图远大之业。但恐贵妃与虢国夫人不舍他,因此踌躇未决。那边杨国忠暗想:“安禄山将来必与我争权,我必当翦除之;但他方为天子所宠幸,又有贵妃与虢国夫人等助之,急切难以摇动;只不可留他在京,须设个法儿,弄他到边上去了,慢慢的算计他便是。”正在筹量,却好李林甫上奏一疏,请用番人为边镇节度使。原来唐时边镇节度使,都用有才略、有威望的文臣,若有功绩,便可入为宰相。今林甫独自专权,欲绝边臣入相之路,奏称文人为边帅,怯于矢石,无以御侮。不苦尽用番人,则勇而习战,可为国家捍卫。玄宗允其所奏,于是边镇节度使,都要改用番人。

  国忠乘此机会,要发遣安禄山出去,便上疏说道:“河东重地,固须得番人为帅;然后必以番人之中有才略、有威望者镇之,非安禄山不足以当此重任。”玄宗览疏,深以为然,即召安禄山来面谕说道:“汝以满腹赤心事朕,本应留汝在京,为朕侍卫。但河东重镇,非汝不可,今暂遣出为边帅,仍许不时入朝奏对。”遂降旨以安禄山为平卢、范阳、河东三镇节度使,赐爵东平郡王,克期走马赴任。禄山闻命,倒也合著他的意思,叩头领旨,即日入宫拜辞杨妃,两下依依不舍。杨妃叫入密室,执手私语道:“你今此行,皆因为吾兄相猜忌之故。我和你欢叙多时,一旦远离,好生不忍。但你在京日久,起人嫌疑,出为外镇,未必非福。你放心前去,我自当使心腹人来通信与你,早晚奴在天子面前,留心照顾着你。你只顾自去图功立业,不必疑虑。”安禄山点头应诺。正说间,宫人传报说道:“三位夫人已入宫来了。”杨贵妃接见叙礼毕,安禄山也各各相见。虢国夫人闻知安禄山今将远行,甚为怏怏;奈朝命已下,无可如何,禄山也不敢久留宫中,随即告辞出宫。到临行之时,玄宗又踢宴于便殿,禄山谢过了恩,辞朝赴镇。

  李林甫等设席饯行。饮酒之间,林市举杯相属道:“安公为节度,出镇大藩,责任非轻,凡所作为,须熟计详审,合情中理。林甫身虽在朝,而各藩镇利弊,日夕经心,声息俱知。今三大镇得安公为节度使,正足为朝廷屏障,唯善图之。”这几句话,明明定络挟制。禄山平日素畏林甫,今闻此言,惟有唯唯听命,且逡巡逊谢道:“禄山才短气粗,当此大镇,深惧不能胜任,敢不格遵明训,诸凡不到之处,全赖相公照拂。”说罢作揖,拜辞起行。

  前一日,杨国忠曾设宴请禄山饯别,禄山托故不在。这日国忠也假意来相送。禄山怀忿,傲倔不为礼。国忠大怒,自此心中愈加衔怨。禄山既至任所,查点军马钱粮,训练士卒,屯积粮草,坐镇范阳,兼制平卢、范阳、河东,自永平以西至太原,凡东北一带要害之地,皆其统辖,声势强盛,日益骄恣。后人有诗云:

  番人顿使作强藩,只为奸臣进一言。

  今日虎狼轻纵逸,会看地覆与天翻。
您需要登录后才可以回帖 登录 | 注册(开放注册)

本版积分规则

手机访问本页请
扫描左边二维码
         本网站声明
本网站所有内容为网友上传,若存在版权问题或是相关责任请联系站长!
站长联系QQ:7123767   myubbs.com
         站长微信:7123767
请扫描右边二维码
www.myubbs.com

小黑屋|手机版|Archiver|西安邮电大学论坛 ( 琼ICP备10001196号-2 )

GMT+8, 2024-3-28 22:41 , Processed in 0.113189 second(s), 13 queries .

Powered by 高考信息网 X3.3

© 2001-2013 大学排名

快速回复 返回顶部 返回列表